《雪·寞国》第22章

呼喊的魂灵，此时都平静地注视着我的泪水，他们在天空里闪耀的微笑，像极了洛玢宫外吹动了几万年的风。
第二天，洛玢宫大殿的天幻日月神门打开了，这是两扇关闭了一百多年的大殿之门。银雕的尖啸一百年来第一次穿过大殿的上空；天光向四周弥漫开来，将大殿里神像的巨大雕刻凸现出来，辉煌像清晨的朝阳滚滚而来，风带着阳光的浓烈气息悄然而至。洛玢宫里各种绘着神族和星相的五彩缎幔迎风飘展。我们隐隐约约听见天际的神音在云层上响起。
大殿外站满了魔法师和幻术师，他们正惊异地守候在殿门之外，看着这扇一百年来从未打开的大门在他们面前徐徐拉开。我看见阳光在他们的头发间碎成金色的颗粒。一百年的时间从他们幻袍的褶皱缝隙里向我流动过来。殿外沉积的万年之雪上绽开了无数细小的血红的花。
在众多惊异的眼神中，我的热泪烫着我的脸。
我是飒赫之子，泓之夏。我的声音穿过大殿，在他们中间散开。
接着冥天开始将梦境展现在他们眼前，他们都走进了提坦门上璜神给我的那个梦境。一百年前的那场屠杀像噩梦一样惊动了每一个人。当他们从梦境里出来的时候，每个人都泪水四溢。
我是千机，天倾国最高长老。我看见一个年老的魔法师向我走来，他如雪的长发随着他灰色的法袍一起飞扬。他继续说道，除非你能证明你的飒赫皇族的血统，否则我们不能尊你为王。
我问他怎样才能证明我的血统。
他说，你随我来。
我们来到后宫的星雨宫里。
千机说，凡是拥有飒赫皇族纯正血统的人，在他们的背上都会有一个晶莹的绿色弯月图形。在整个天倾国中，只有长老院的人知道这个秘密。他看着我的眼睛，表情非常地肃穆，他接着说道，当然，如果我今天没有走出星雨宫，你就永远不可能成为天倾国的王。
我脱下幻袍，转过身去。
接着我听见千机在我身后跪了下来。他苍老的声音从我的身后穿来：泓之夏，从现在开始您就是我们的王，我们会用全部的忠诚甚至于生命为您效劳。
我听见我的眼泪在星雨宫中的风里摩挲的声音。缤纷的情绪从我心里最幽暗的角落里，像琴弦崩断后的裂响喷薄而出。我看着那些无数在杀戮中呼喊的魂灵，此时都平静地注视着我的泪水，他们在天空里闪耀的微笑，像极了洛玢宫外吹动了几万年的风。
我说，千机长老，你能告诉我一百年前的往事吗？
天倾国是最伟大的帝国。泓，您的祖先曾经联合天若国、朝花国、赫梯国以及各个神族的力量打败过无数的邪恶之灵。正因为这样，天倾国的皇族一直被尊为最伟大的皇族。每隔一百年，各地的王族和神族都会来到天倾国进行朝圣和祭天。
那时候，众多的王和魔法师臣服在天倾国帝王的脚下，奉上自己对正义的虔诚和对天倾帝王的忠诚。
我经历过三代帝王的事功。他们都是你们皇族灵力最高强的人。您的祖父曾率领各个王族和神族打败鲸波族的强大进攻，阻止了一场魔法界的旷世灾劫，而且他还有效地平息了内部的一场叛乱。他的功业使他的魅力传遍天下，他的智慧和力量使他傲视群雄。
而您的父亲飒赫，则是我所见过的最忧郁的一个皇子。我们总是看见他独自在玄冰崖上游离。面对着常年不谢的寂寞的花想着自己的心思。而每个夜晚他都会在洛玢宫外的天语湖中洒下自己忧郁的如同星光一样的思绪。他天生的魔法悟性和他生就的忧郁使他成为天倾国历代以来最有争议的一位皇位的继承人。
我们都不知道他的心思。即使是我这样一个长老院的最高长老也走不进他的心里。
有一次他对我说，千机长老，您是天倾国最有智慧的人，您能告诉我自由与皇权哪一个更能给人带来幸福吗？
我说，幸福是属于你自己的感觉。我不能告诉你什么东西能给你带来幸福。但我想告诉你，最重要的是，你有没有能力来选择一种自认为是幸福的生活。
那一次他呆了很久，面对着天空默然无语。
当一千年前您的祖父在众多魔法师前宣布传位给他时，他说，不，父亲，请您将皇位传于弟弟风藏。他比我更适合担当天倾国的王。
飒赫的话让所有的人都震惊不已。我忽然明白了他那天问我那句话的含义。
我们都看见风藏脸色苍白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而您的祖父则脸色铁青，千百年来没有谁敢于违背他的意愿。在平息了那场叛乱以后他似乎再也不相信其他的人，他只相信自己的意愿。他的恼怒使得大殿里的空气战战兢兢。他说，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王位。
飒赫说，父亲，请把自由赐给我。我愿意一生像一片云一样自由，没有一点分量的云。这就是我向往的幸福的生活。
天倾国的皇族不需要这种自由，我们要的是无上的荣耀和万千的臣服。
父亲……
我不是你的父亲。
您的祖父说完这句话后，我们看见他的眼泪夺眶而出。这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即使是在鲸波国的大水淹没了天倾国大部分土地的时候他也没有惊慌失措过，更没有眼泪。我们已经习惯了您的祖父坚毅而刚强的脸庞。它是那样有力地鼓舞着我们的勇气和胆略。而那一次他的确是流下了眼泪。
飒赫有一个最好的朋友。飒赫孤独的时候常常和他一起说话。他似乎只有和他的这个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才看得见他的微笑。
这个人就是凤略，天倾国里最强大的魔法师之一。他的冰魄术曾经彻底征服天倾国众多的魔法师。
三天以后您的父亲飒赫失踪了。以后我们只能看见凤略在玄冰崖上不停地占测星相。似乎在准备着一个预料中的变化。
有一次我走近凤略说，你应该知道飒赫皇子去了哪里。
我当然知道。
请你告诉我，这关系到天倾国的未来。
您不必着急，千机长老。当一个人生来没有能力选择幸福生活的时候，他一定会走向绝望。他必须感觉到有人在和他一同分担痛苦。这样他的心里才会好受一些，孤独也会减轻一些。我正是在帮他寻找这样的一个人。我比你更了解他。
那一次我看到了凤略狡黠的微笑。
一个月后，飒赫皇子回到了天倾国。
他在您祖父的脚下跪了下去，说，父亲，我愿意承担天倾国的责任。
后来我知道他去了昆璜家族，去找一个叫璜神的魔法师。那时他已经天下闻名。
据说他有着和您父亲一样的生命惶惑。
您的祖父在飒赫正式登上天幻神座的那一天封闭了自己的生命之源，他像一颗最辉煌的星宿一样在天空中闪逝。带着无限的荣耀和伟大的功业。他飘逝的魂灵让天下所有的魔法师抬头仰望，泪下点点。而您的父亲飒赫则在九百年前依照皇族的惯例和您祖父的意愿娶了朝花国的缕酏公主。在举行婚礼仪式的那一天，您母后的美丽彻底征服了天倾国所有的子民。
飒赫帝王和缕酏公主在八百年前和六百年前分别生下了两个皇子，第一个出世的皇子就是您。我记得您出生的那一天宇宙的星象异常灿烂，天际的星光迸发如同飞瀑；玄冰崖上银雕的羽翼发出江河一般的啸鸣。黑暗里每一个寂寞的角落都开放了炫目的花。
我不知道一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们都看见了那天黑夜里冲天的火焰。
当我们来到洛玢宫时，我们看见飒赫脸色苍白得可怕。他坐在天幻神座上犹如经历了一场旷世大变。他俊朗的音容仿佛在一夜之间被销蚀殆尽。我们都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然后他命令我们所有的人都退出大殿，关闭洛玢宫的大门。两天以后，他宣布天倾国的事务的决断都将由宾熙传达，没有王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入洛玢宫。决定宣布后，洛玢宫的大门再一次在我们面前关闭。
这扇门一关就是一百年。
我们再也没有看见过飒赫帝王以及皇族的成员。当然，我们也没有再见到过凤略。我们每天都跪听着宾熙传达的王的旨意。我们每天都在猜测着一百年前发生的事情。但谁也不敢违背王的旨意，所以一百年来没有人走进洛玢宫的大门。一百年来我们一直以为飒赫帝王给我们留下了一个无法猜破的大谜，这个谜一直弥漫在天倾国的上空。直到你们到来，直到刚才我们走进冥天的梦境，我们才知道我们的王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经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