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羽传说》第38章


她本雪白的翼已枯黄,羽毛如秋天的叶不断地脱落着,再不多久,她的翼就会像那些飞翔夜后平凡的羽人一样,完全地脱落了。羽人的翼是精神力所结,落后便融消不留痕迹,虽然风凌雪几乎用尽了生命的精华来维持它,可羽还是一片片地落下了。这之后,新的羽翼再
也不会凝出,那时,她将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再也不是传说中令人胆寒的银翼杀手风凌雪了。
风凌雪安静地拨弄着草茎,阳光晒在她的右耳暖烘烘的。她不知道那时候她将如何生活,也许翅膀脱落之日,就是她生命结束之时。现在,她只想静静地等待这一刻的来临。
“只有暗月能陪伴着明月共舞,但是,暗月是永远不可能接近明月的……”
“永远没有例外么?”
“没有,只有千年一度,双月会有一次离得最近的时刻,那时它们只相隔不过数里,似乎你在这边振翅一飞,就能落到她身边去……但是,那却是永远不可能的。”
“永远么……”
夜风中的山巅上,向异翅看着地上最后一片正如雪片般消融的银羽,发出一声悠长叹息。
那黑色的羽翼在他身后迎风高展。
当最后一片银羽飘落的时候,风凌雪站起身,独自离开了鹤雪团,没有让任何人为她送行。
无边的荒苇之间,少女的身影孤寂远去,消失了。
人们渐渐开始忘记了当时那个默然无声、一发即中的风凌雪。那一道划过天空的白色影踪,仿佛已成绝唱。
第四章 星辰月
“还有二十三天零六个时辰。”沁阳城中,城台之上,白纸铺了一地,一年轻人跪坐于纸间正筹算着什么,忽抬起头来,长吐一口气说道。
他的旁边,一位白发的少女,正无奈地为他捧着大堆的纸卷,那些纸张要把她小小的身躯也埋起来了。
“空月兄,”她埋怨着,“你借了我的测星仪,霸占了我的观星台,已经三天了,还每天要我给你送饭倒茶,你到底在算什么。”
“唔,不可说,不可说。”那年轻人嘴边露出浅笑。
“不说我也知道,龙襄早告诉我了,你是要算你儿时失散的娃娃亲老婆阿娟在哪个方位嘛。”
项空月的雍容浅笑一下僵成斜嘴,恨恨道:“龙襄?这猴子的话难道也能信么?”
“你不说,难道我就不知道么?”那捧纸卷的少女在项空月的满地演算纸上踩了过去,“你莫不是也在算辰月之变?”
“唉,”项空月把笔向身后一掷,拍拍手,“我早该知道但凡天象的事情,哪有皇极经天派传人西门也静不知道的呢?”
“只不过你平生自负,只有自己亲自演算出来的数字才肯相信,绝不肯求人的。”那名叫西门也静的女孩笑着,“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你整整算差了十六个时辰,因为你算到第三十七层式时忘了代入天古律的平衡式,你对宁阙白倚星轨的估算也偏了千分之六毫,但你犯了这么多入门级错误,居然也只偏差了十六个时辰,也算是颇有天赋。”
“你、你……”项空月摇头苦笑,“我占了你的观星台三天,这三天你不能用测星仪,没有筹尺可以演算,连一个字都没写过,就一直站在我旁边帮闲,你怎么可能算得比我还准?”
“你在纸上记一个数字,我一瞟便知你算的是哪道星轨,若是非得铺了满地白纸才能算出星命,还算是皇极经天的传人么?”西门轻轻一笑,把手中捧着的项空月的算纸全扔下城楼去了。
“好,小姑娘,论心算数理,我不如你。不过能算出辰月之变在哪月哪天哪个时辰也不算本领,要是能精确到即时之瞬,再推算出这次辰月之变对大地众生的影响,才算是真本领啊。”
这话像是刺入了西门也静的心一般,她低下头去,喃喃道:
“那样的话……计算量太大,这样的天象通常要有七人之组,运行巨大浑天仪,连算上半年,才可精确到瞬,若要推出天象对气候生灵的影响,更是无人敢断言,因为满天星斗,皆有关联,一动皆动,谁也说不准一次星移最后会带来什么结果。不过……对于这暗月千年来最接近明月的日子,我们星术师一生都期待着能推演这样一次天象,我自然会尽心竭力,投入我的所有心血来观测演算。”
趁着女孩子出神的工夫,项空月偷偷溜走了。
年轻人方下了城台,猛地就被一人揪住:
“好你个项空月,你明知道西门也静是个星痴,却激她去算辰月之变的具体时间,是为了什么?你也不怕她耗尽心力而亡么?”
项空月定睛一看,那人却是姬野。他轻推开姬野的手,叹一口气说:“这事关系到你我的存亡,甚至是有关九州诸族盛衰的大变局,只有知道这天象发生的具体时间,才能决断后面的行动。此外……”他低下头,“这事不要告诉羽然。”
“为什么?莫非这又是和他们羽族有关的?”
一处地下密营里,天罗们正对着一个黑影。
“你要我们做的给天罗带来了极大的危险,上次你的反间计没能除掉向异翅、风凌雪和路然真。现在鹤雪团全力报复我们,这点酬金绝不够让我们再进行下一次的行动。”说话的正是上次夜袭路然真的天罗一。
黑影笑起来:“你们如果只是为酬金,就根本不会答应我去招惹鹤雪团,你们也想借此机会取得九州第一杀手团的名号吧。”
“可是你许诺的结果呢?你说鹤雪团的崩溃会很快来临,我还看不见你们野尘军的动作。”
“当然,”那黑影又笑了,“我们的动作当然是看不见的。我预言鹤雪团将崩溃,因为这一次要灭亡他们的不是我们,而是天。”
……
从天罗的隐匿之地出来,那黑影望望远方的夜色中仍清晰的雪山,大步走去。
当他来到雪山脚下,早已有人在那等他,是一个羽人。
“这次你给我带来了什么?”黑影说。
“有,关于向异翅最近的动向。”
“很好。”
“他那天离开鹤雪营时说道,他要去杀一个人,那个人如果不除,鹤雪就没有办法消灭野尘。”
“哦?是这样……” 黑袍下的嘴角轻挑了起来。
“他要杀的那个人的名字叫……”
“我没问你这个,”黑影一扬手,“也不想为此付钱,我只想问,向异翅准备如何杀他呢?”
“他说……那个叫项空月的人会自己到雪山下来的……”
黑衣人未等那羽人话音落,便猛跳开去,奔向一边的树林。
那羽人还在大叫:“别走,你还未付我报酬,我不知你真面目,要去哪里找……”
话到一半,他便张大了嘴,惊愕地看着天空中升起的那巨大黑翼。
突然间,他身体中喷出一团血雾,倒了下去。
黑影在地面疾奔,而黑翼者很快压向了他的头顶。突然黑影却分成十数个,向不同的方向跑去。
向异翅将手一抖,红色光芒纷飞而出,在空中凝结成黑色利羽,直追向那些黑影。
在林中,向异翅落了下来,走向被钉在树干上的那人。
可是那里,被钉住的,只有一件黑色披风。
项空月在黑色的药浴池中忍着浑身的痛楚,在使人眩晕的浓烈的蒸气中,他竭力保持着思维的清醒,眼睛死死盯住对面墙上的那白色辰月徽。因为他一闭眼,就有无数的黑影呼啸而来,他仿佛又听见黑色羽翼掠过耳边的风声,竟像鬼哭一样尖厉得像要刺破耳膜。在他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后,他忽然发现,自己从前的确是太年轻、太自信了。
门开了,几个裹在黑色长袍中的秘道士走了进来,袍上的白色辰月徽很耀眼,而在外面,辰月教从来是不穿教服的地下人群。
“空月先生;我们好久不见了。”为首者袍色有所不同,却是极深的蓝色,像是午夜的天空一般,他的脸在袍中阴影里,只能看到花白的胡须。
“我似乎和辰月教斩断渊源已经很久了。”
“可是你还是回来了……并且又欠了我们一条命。你中了两支墨羽,没有我们,你活不到现在。”
项空月轻咳两声,他在世人面前从来是翩翩佳公子,只有很少的人会知道他也有落魄的时刻,而事实上,哪有人能真正潇洒一世?那些世间的不败传说,全都经过了遗忘的雕琢。
“你的命保住了……现在,换上衣服,跟我来。”
尽管虚弱无比,项空月还是把自己全身裹入了黑袍,脚步轻浮地跟在了那几个黑衣人的后面。
他们来到一座大厅,火光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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