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问到西荒,是因为想起那时青提要带自己逃到那里去长相厮守。
听起来真是……天真而疯狂。
西荒那么苦,叫原本该闲淡的东华君日日活在危险中,瑶光可能永远无法忍心。
或许如现在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
就让青提在蓬莱安安静静、岁岁年年吧。
瑶光再也不想去没心没肺地打扰了。
这般想着,他就回抱住玄朗的腰,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大殿深邃得像是巨兽的眼睛,悄然无风。
死亡是永久持续的沉寂,但活着总需要些新的刺激。
在瑶光因着这些年的经历多少变得成熟,但也还是做不到像青提那么清心寡欲,面对总是在重复的日子,他仍旧渐渐产生了不适。
“想在上清天里逛逛?可以是可以,但你当年下地府时被除了仙籍,身上妖气太重。”燕然听到小狐狸的请求时,忍不住劝阻:“若去了热闹的地方,会被神仙们围观的,这里毕竟是仙境,我怕你难免会有闪失,到时候尊上一定会揍死我。”
瑶光失望地垂下眼,实在不知道在这空旷的大殿里做什么才好。
除了吃和睡,就连几本能打发时间的书都找不到。
“哎,灵宝天尊的藏书都被尊上赠与东华君了,不过你要是想看什么,我马上替你寻来,医书要不要?”燕然笑嘻嘻地建议。
瑶光不感兴趣地摇头,又问:“玄朗说他养了很多妖兽,我能去瞧瞧吗?”
“嗯……尊上只是嘱咐不要你离开上清境,所以应该是可以的吧。”燕然答应道:“来,把这外衫穿上,我带你去。”
瑶光终于露出了微笑:“好呀。”
不知道青提所下的封印还能维持多久,上清境的云层总是被诡异的紫气覆盖,不时便有可怕的能量像闪电一样掠过空中,那是灵宝天尊外泄的灵气所致。
瑶光很快便跟着燕然到了妖兽们所在的炼妖场。
瞬间觉得附近戾气奇众,不由地抬手望向沉重的天空。
“没关系的,那些怪物都被死死锁着,不可能伤害你。”燕然倒显得很兴奋,给守在门口的仙侍看了腰牌,便拉着他往里走。
话虽如此,但瑶光亲眼看到了即将作为武器杀向上清境的西荒之妖们,才明白玄朗所言句句属实:那地方,真的是可怕至极。
一只最显眼的烛九阴盘横在炼妖场中央,人面蛇身,獠牙尖利,扎实的肌肉仿佛随时都要冲破缚仙锁,连毛都没长全的小狐狸,呆站在这数丈高的庞然大物面前,立刻被震慑地动弹不得。
“别怕,没看到东海精钢所制的链子吗?”燕然似乎经常来此,非常淡定的拽着他走过兽牢。
可是瑶光的腿变得千斤重,面如死灰,十分后悔自己多事。
若不是他还有几分顾及颜面,恐怕此刻已经朝着寝宫往回溜了。
“相公,你怎么在这里?”忽然而至的甜美嗓音带来几分安慰。
瑶光侧头,发现一位英姿飒爽的女仙飘然而落,一手握着宝剑,一手亲昵的挽住燕然的胳膊。
“瑶光闷得发慌,说要来看看热闹。”燕然转身介绍:“这就是我娘子月乌。”
“你、你好……”瑶光并不想在姑娘面前显得窝囊,无奈周围全是蠢蠢欲动的怪物,他简直恨不得缩成一团,用尾巴盖住眼睛才觉得安全。
月乌性格爽朗,毫不客气地拍了下瑶光的肩膀:“小狐狸,吓坏了吧!要不要骑上去试一下?”
瑶光差点炸毛,又觉得这态度很意外。
仙界不嫌弃妖怪的仙女是很少见的,即便当初在蓬莱岛因着青提的面子养尊处优,也没得到那些仙侍半点好脸色。
“知道他害怕就别吓唬他。”熟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瑶光回首,见玄朗带着几个一看就不好惹的男仙大步走了过来,其中之一就是曾经因为屠了鹿吴山而被师父打上的廉贞星君,便觉得万分尴尬,干脆默不作声。
“是我疏忽了,明天多找些有趣的神仙陪你。”玄朗靠近后对瑶光说道。
瑶光摇摇头:“我要走了。”
“刚巧我无事,带你出去玩玩。”玄朗把玄蛇剑挂在腰间,大咧咧地对属下们说道:“告辞。”
“什么?说好要一起去狩猎的,见色忘义啊。”月乌哼道。
“老子乐意。”玄朗不为所动,拦着瑶光的肩膀,便带他飞离了恐怖异常的炼妖场。
瑶光在云上察觉到妖兽所带来的压力渐行渐远,惨白的脸上这才平添了几丝颜色。
第九章
在人间,只有京城这种大都市,入夜后才仍旧会热热闹闹地开着酒街与市集。
用妖术掩盖了白发的瑶光好奇地左顾右盼,莫名地对身边的玄朗说:“你和我娘亲好像。”
“什么?!”玄朗险些精神崩溃。
“我是说,你们都很喜欢人类……”瑶光小声解释。
“我觉得人很坚强,能用有限的生命去做无限的事情。”玄朗大方承认:“他们懂得传承,而不像神仙那般自私自利的只顾着自己。”
“嗯……也许我活到你这个年岁,也会有这种想法吧?”瑶光笑了下。
“你在说我老?”玄朗不敢相信。
“老也有老的好,比如什么都看得透。”瑶光回答,而后就被卖糖酥的小贩吸引走了目光。
“你真的说我老!”玄朗追在后面愤愤不平:“年轻有什么了不起?”
“嗯?”瑶光趁这会儿功夫,已经买了糖塞进了嘴巴里。
玄朗丧气地看他的呆滞模样,又忍不住笑起来:现在的小狐狸,可比刚醒的时候精神多了。
“真好吃,以前娘也给我买过。”瑶光完全沉迷在发现新食物的喜悦里。
“走啦,陪老子喝酒去。”玄朗习惯性坏心眼,转身就把他拽进了这条街最热闹的青楼里。
瑶光在阮妙君死后也曾独自在人间晃荡过,但那时他不过就是个半大的孩子,怎么会懂得风月之事?现在懂了,才知道对着舞娘的媚眼不好意思。
“下去下去。”玄朗很快就看烦了,随手丢下银子把她们驱逐走。
原本他是打算接机嘲笑瑶光的,可狐狸就是狐狸,人类姑娘哪抵挡得了九尾狐天生的魅力,竟然通通对着看起来已经是青年的小妖怪软了腰,真讨厌。
“神仙也会喝醉吗?”瑶光对此倒是浑然不觉,扭头好奇地问道。
他记得青提也喜欢喝酒,常对着月亮,仰头喝下一杯又一杯。
“怎么叫醉呢?”玄朗反问。
“就是脑子变得慢吞吞地,把平日的烦恼通通都忘掉了。”瑶光说。
玄朗勾着嘴角,忽然凑得离他很近:“那我每次见到你,岂不是都醉了?”
“诶……”瑶光对着情话呆滞片刻,不太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
“哎,不解风情的狐狸,真傻。”玄朗给他也倒上杯酒。
“我喝多了会变回灵体的。”瑶光拒绝。
“那又如何?你什么样老子没见过。”玄朗哼道。
瑶光想想也是,自己成天化成狐狸在他身上跑来跑去,有何可矜持?
于是就跟小大人似的,跟这家伙对饮起来。
他们不知喝了多久,只是后来催着结账的姑娘推门进来,只看到满是空荡的房间,桌上除了没碰的菜、空了的酒,还有锭金子,除此之外,那两个又帅又美的客人,却不翼而飞。
“唔……烧鸡好吃……”被抱回上清天的瑶光迷迷糊糊,趴在床上像个傻瓜似的嘟嘟囔囔,还在梦中舔嘴巴。
玄朗觉得逗乐,便深出手指凑过去。
谁知道这家伙醉大了,还真是张嘴就咬。
幸而玄朗反应奇快,否则还肯定要被他已经现了原形的獠牙咬个正着。
“不要走……”瑶光落空后又开始哼哼。
他先冒出了耳朵,又冒出了尾巴,恐怕再多灌几杯,真的要成了狐狸跳进酒缸里。
玄朗以为瑶光在叨念烧鸡,便躺到旁边打了个哈欠道:“太晚了,明天再吃。”
“青提,不要走……”瑶光却委屈地又说了句。
玄朗皱眉侧头,差点大发脾气。
可是瑶光却趴在枕头上难过的哭了起来。
说着不在乎了,其实还是很在乎吧……
玄朗帮他擦拭过眼泪,轻声道:“求求你看清身边到底是谁好不好?”
瑶光睁开醉朦朦的眼睛看了他半天:“小朗……”
玄朗郁闷:“你醉了,睡吧。”
“我不想失去你,可是我做不到忘记,这样是不是太贪心了……”瑶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过了很久,真的在哭泣中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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