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咬人的爱 [出书版完结]》第44章


珊珊赶紧坐直,但不忘向莫运年提要求,“莫叔叔,这里的巧克力木塑很好吃哦,还有山核桃奶油酥饼和芝士球。”
她的声音娇糯甜软,奶香四溢,听在耳朵里,像舌尖上有一勺慢慢融化的焦糖布丁。
晋州立即亲自去吩咐,又开了一瓶波尔多干红请我们喝,红酒酸的恰到好处,果香味也浓郁,是瓶新酒。
因隔了两个男人,我和子晴忽然没有了平日里的熟稔不拘。
四个大人都端着,各有心事,倒是珊珊吃得不亦乐乎,整张脸都埋进杯碟里。
曾经我也和她一样,一根草莓味雪糕,便可以甜蜜整个世界。
但如今,生活的基调已经五味杂陈,给再多甜头,那些酸涩辛苦也无法调和了。
但酒精真是个好东西,平日里绷得硬邦邦的人,三杯两盏滑下喉,弹簧一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
那层男人间的隔膜也淡了,酒到酣时,彼此也能说上几句投情投意的话了。
莫运年酒后特别风骚,妙语连珠,眼风不断扫向子晴,眉目间皆是水汪汪的情意。
而汪子晴整个人也如浸在油酥酥的杏花雨里,每个细节都是春意。
她的嘴角一直以一种饱满的姿势绽开,像一朵花,开得正恣意畅快,谁来也阻止不了。那畅快,是早知明日会萎败,会凋谢,会被东风吹散,也要及时行乐,将春光占尽的矛盾心态。
我默默看着她,她坐在最爱的男人,和最亲的女儿中间。
如果没有几年前的一场意外,这该是泡在蜜里的一家三口。
可是,她的女儿,虽眉梢眼角都像她最爱的男人,可是那些隐秘的基因,却无一处是来自于他。
我完全捉摸不透她的想法,只觉得,她像一个通达的世外高人,非常清醒、非常沉醉地享受着当下。
她仿佛也只活在当下。
子晴举起杯,对晋州进言:“我这个老友,想枚荔枝。多雪白细嫩的内里,都藏得丝毫不露,只把拧巴疙瘩的好强个性,拿给人看。看起来粗狂不羁,其实剥开那层壳,还是水做的,且更脆弱易伤,你可得多多照料啊。”
晋州忙举杯相迎,嘴里连说:“定尽所能!”
当杯子碰撞在一起时,我眼眶微微有点润,嘴里却说:“汪子晴,怎么你一形容,我觉得自己长了张坑坑洼洼的大麻子脸?”
珊珊听了我的话,一知半解地说:“出水痘,就会长麻子。昨天我们幼儿园有个小朋友就出水痘了。”
“珊珊,你和这个小朋友一起玩过了吗?”子晴顿时紧张起来,一把揽过珊珊,非常认真地问她。
“昨天没有一起玩。老师说她出水痘了,就让她奶奶接她回家了。”珊珊老实回答,但显然觉得子晴大惊小怪。
子晴摸着珊珊的头,同我们说:“珊珊最怕打针,所以没给她注射水痘疫苗,还是小心为好。”
她温柔地替珊珊将嘴角的一点核桃酥抹掉,宽大的毛衣袖口微微后滑,露出雪白的手腕。手腕内侧月白色的细疤便毫无遮拦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不由看向莫运年,但见他神色如常,一只手轻轻晃着酒杯,宝石色液体在杯中漾圈,一派潇洒。
我一向觉得晋州姿态从容磊落,模样也不乏清俊舒朗。可是同莫运年一比,晋州又显得儒生气重了些,过于端方。而莫运年举手投足皆是风流,一双眼睛,似醉非醉,随时都带着三分笑意。唇角天生微微上扬,唇线的每一处转折,都是诱惑。
可是,看到子晴手腕上的疤,我就想起那个晚上。那个晚上,子晴像惊痛的鸟,坠下夜空。
思及此,再看莫运年,他那温柔眼波下,冷硬的暗礁便浮出来。他会笑的唇线下,埋伏的仅是凉薄寡淡。
他潇洒的做派,不过是不负责任的姿态,却总被误解为倜傥多情。
是的,我们是那样心甘情愿被蒙蔽。
一见钟情,明明是见色起意。
日久生情,不过是权衡利弊。
连白头到老,也只是习惯使然。
可我们却赋予它们太多美好的象征,那些象征一旦戳破,比什么真相都狰狞不堪。
我忽然没有了谈话的兴趣,只同他们说,我有点醉了,便沉默下来。
子晴与我心意相通,目光立即黯淡下来,却并未作声。
气氛稍稍有点冷落,幸亏莫运年是调节气氛的高手,加上晋州在一旁打圆场,总算没有出现尴尬。
吃饱喝足,珊珊很快便乏了,她歪在子晴的膝盖上,眼皮挣扎着颤了几下,转瞬便合上可。片刻,便传出香甜的呼吸声,睡熟了。
子晴轻轻抚着她的背,让她睡得更舒服自如,然后小心示意我们,他们得离开了。
莫运年立即默契地站起来,极轻缓地将珊珊抱起来,横在胸前,并十分熟练地,轻轻一挪,让珊珊的头靠在他肩头。
珊珊在他怀中像条嫩粉色的胖肉虫子,软软地蠕动一下,将头埋进他肩窝深处,睡得更安稳了,幼女独有的甜香,随着她半张开的小嘴氤氲开来。
莫运年微微垂首,浓长的睫毛在他英俊的脸上,投下一道密实的阴影,显得异常温柔。这一刻,他所表现出来的慈爱,是高于一切情爱的,简直像是一名虔诚的教徒,恭敬地捧着圣洁的烛火,唯恐一阵风便吹灭了那点柔弱的希望。
那种小心翼翼的柔情,我曾经在我父亲身上也看见过。
我有些诧异,诧异这浪子也有如此温敦的瞬息。
我抬头看着子晴,她的目光缱绻地包裹着眼前的男人。
不得不承认,莫运年即便怀中抱着个孩子,也仍然不失潇洒。
都说旧欢如梦,真不明白,为何子晴偏偏要将一段残旧的梦,照进鲜活的现实。
待他们离开,气氛一下缓过劲儿。
“怎么,你很不喜欢莫运年?”晋州体贴地替我倒上一杯酒,又在掌心焐了焐,放到我面前。
“是!他曾经辜负过子晴。”我咬着下唇,从牙缝里挤出我对莫运年的痛恨。
“算了,当事人都选择了原谅。你这样,只会令朋友难堪。”晋州妄图开导我。
“可我不会原谅他。”我说,“你可看见子晴手腕上的疤痕?”
他点头,“看见了。”
“就是为了莫运年。”我简单叙述了一下当年的事情。
我以为,他会同我一起痛斥贼人,可是——
“绍宜,就算莫运年再不对,子晴也不该采用这么极端的方式一再伤害自己。我觉得有问题的并不是莫运年,而是子晴。”
“我也知道伤害自己是最傻的方式,但是子晴也是被莫运年逼的。”
“不!没有人逼她,是她自己心理有问题。她这种人,最自私。得不到的,便要毁掉,毁不掉便自我摧毁。”晋州说着,竟有些激动,杯子里的酒液随着他的动作,差点漾到桌上。
“你怎么能说子晴有问题呢?”我有些不悦,“子晴不过是伤心绝望。很多女人,遭遇重大变故的时候,都难免产生这样的念头。”
“可是,正常人都不会将自杀……付诸现实。所以,是你的朋友有病。我建议你最好和她保持距离,不要被她偏激的言行做影响。”晋州越说越激动,杯子里的酒终于冲出来,在白色桌布上留下一个变形的惊叹号。
“她偏激?有病?”我跳起来,我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晋州,居然也有言辞这样激烈的时候,“偏激的人是你吧?”
“我怎么偏激了?别人不爱你了,你就去自杀?天下失恋的人那么多,都像你朋友一样,人类早灭绝了!”
“我承认,自杀是不对。可你不能要求一个女人在被自己最爱的人背叛的时候,还能保持高度理智吧。”
“这根本不是理智的问题,这是心理正常与否的问题。她这种人,自私、怯懦,占有欲强烈,唯恐天下不乱,以后指不定还能搞出什么事情来。你也遭遇过背叛,可是你怎么没做这样的蠢事?”晋州简直咄咄逼人,仿佛子晴与他有刻骨仇恨。
他的口无遮拦立即触到我的痛处。
当年,温旭生背叛我的时候,我也觉得人生忽然被终结了。我也沉沦过,过了半年活死人的生活,不下楼、不见人、不工作、不娱乐……彻彻底底自我放逐。
那时候,我以为婚姻的失败,也宣告我人生的失败。
我以为,这半途而废的婚姻是我人生的拐点,从此生活际遇飞流直下,再无峰回路转的机会了。
午夜梦回,好几次都觉得不如睡去,长眠不醒便是一生的尽头。
我忽然想起,子晴一个人在异乡,还要独自生下珊珊,每一天都是煎熬。可此刻,晋州却这样刻薄地指责她。
“孙晋州——希望你尊重我的朋友。你不了解情况,就别乱发表一件。”我提高声线,像护仔的母鸡,张开了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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