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阁的女人》第62章


第二十二章 从天而降的男子(3)
无论她是什么年龄,我都喜欢她,她有这么一张脸,如此白皙的皮肤,这样的举止,“这个女人呀……不寻……呐……常!”他心里不由唱起这句几亿人都会的经典革命样板戏唱腔。汽车载着他们颠簸前行,离他们各自的目的地越来越近。 
“你哪站下车?”他低下身来,小声问她。 
“宋庄。” 
“好,那离我要去的地方很近。我也在那儿下。” 
她没有再说什么,这个环境不适合交谈。 
公共汽车在宋庄停下来时,很自然的,他和她一起下了车,送她回五七干校。现在,他们并肩走着,乡村土道上被各种车辆压出的深深浅浅的车辙套印在一起,坑洼不平,他给她拿着包袱。 
“你要去的地方是……”他开始打听她的事,来使自己的好奇心得到满足。 
“五七干校。” 
“噢,你是做什么的,我可以问问吗?” 
“当然可以了。我是英文翻译。” 
“噢,是吗?我母亲原来是英文教师。”说到这儿,他的脸倏地阴沉下来。 
“现在她做什么呢?你不介意我问吧?”她的注意力都在崎岖不平的路上,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 
“她去世了,她被打成了‘右派’,赶到乡下,病死在那儿了。” 
“噢,真对不起,我不该问……” 
“不知者不为罪。”现在,他们更像是朋友了。 
“咱们说点儿别的吧。” 
“那就说说我吧,我妈成了右派时刚好就在我要参加高考一个月前,我也自然就上不了大学了。于是,我成了一名建筑工人。这在以前真是不能想像的事,你知道,我一直功课很好,总想着上清华北大,可谁知……” 
“不过,你想想那以后发生的事,你也算是工人阶级了,倒也不一定全是坏事。”她在尽量安慰他。 
“嗯,你可以那样说,可对于我来说,不能受高等教育可是最坏的事了。” 
“可是现在,有知识又有什么用呢。”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在心里,我还是忍不住感到不能上大学就是低人一头,也许一辈子要低人一头了。” 
“别小看你自己,你肯定有你自己的的优点,再说,将来,你可能还会有机会的。”她很温婉地对他说。 
“我希望那样,可是你看现在这样子,谁知道呢?” 
不知不觉中,两个人像老友至交一样交谈起来,竟然都忘记了现今必须具备的戒备防范。 
“是啊,没有人知道未来有什么在等着你。”她脱口说出了心底的感慨。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幅景象。她正在天森怀中,他正在万分柔情地亲吻她。噢我的天哪,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们当时怎么可能想像以后会发生的事呢?
第二十二章 从天而降的男子(4)
但是,所有那些悲惨的事一件接一件地发生了。直到现在,她孑然一身,艰难度日。 
“你多久才有机会回家休息一下呢?”他的问题打断了她的思绪。 
“四个星期,然后我可以在家里呆两夜一天,然后,再必须回这儿来干上整整二十八天。” 
“真荒谬!好好的知识分子必须到乡下劳动!真是神经病。”他很气愤。 
“还有多少人无缘无故地丧了命呢,和那比起来,这肯定算不上最荒谬的事。”不知怎么搞的,才刚刚认识,两个人就这么‘放肆’地交谈起来。人人都知道,在这个年代,怎么小心都不为过,最忌的就是多说话,祸从口出。 
“我母亲就是死得不明不白,荒谬至极!这都他妈的是怎么回事啊!该死的!” 
“大家都是一样。”她说道。对我来说,噩梦甚至在那以前很久就开始了,从我得知天森失踪的消息那天起,对我来说就再也没有一个好日子。 
她什么也没说,那会是他无法理解的,他比她几乎要年轻一代呢。她猜想他大约三十岁,比自己得小上二十岁呢。 
“你回城里时我可以到你家去拜访吗?”他真诚地问道。 
“嗯,……有什么不行的呢?”她感到没有理由拒绝他。 
“那么,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他问道,年轻的脸上泛出笑容。 
“让我想想看,从现在起四周以后……是下月的一号,二号。” 
“咱们现在订下来好吗?二号怎么样?”他很殷勤地问。 
“好吧,我在家等你,让我来告诉你到那儿怎么走。” 
接下来他们交换了姓名地址等等。 
别的人一定要花好多的时间和努力才能做完的事,他们两个人认识了还不到三个小时,就自自然然地完成了。他们道别时,她的心里有一种不知如何名说的感觉。 
这一意想不到的邂逅使她枯燥的生活中有了点儿可以品味的东西。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当她白天在乡间苦干,或是晚上疲累不堪地躺在床上时,她常会想起他。那并不意味着她对于他们未来的关系有什么具体的想法,根本提不到呢,不过是一种隐隐约约的东西,使她感到有趣而已。毕竟,她现在的日子全无生趣,一声牧童野笛也胜过名伶全本大戏。 
平生第一次,她有些没有把握,不知道应该如何理解自己与一个男人的关系。在第一次见到振业时,与天森重逢时,以及与振业重修燕好时,她所感觉到的东西都是非常明确的。现在,那个年轻人确实使她的心境变好了,给了她一件可以去品味的事,但她说不清,他可能会在她的生活中扮演什么角色。
第二十二章 从天而降的男子(5)
只是一个朋友吗?考虑到他们的年龄差距——她不清楚他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那是很可能的情况。但是,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她觉察到了自己心底的某种东西。某种东西……她感到有些难以对它加以界定。是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自从振业被赶回老家以后她就一直独居。他给她写过几封信,甚至试图偷偷溜回来看她,但没有成功。在那儿“照料”他的人很负责任,他没有空子可钻。慢慢的,她现在想他想得越来越少了。 
她还在想天森,她总在思念他,尽管她心底的那个希望现在已经变得越来越渺茫了,甚至连她这么执著的人都不大敢细想那件事了,怕使自己彻底绝望。她知道,如果这最后一丝希望完全破灭的话,她是承受不了的。她够坚强的了,承受了这么久,这么多,但可能真承受不了那最后的打击。无论它多么渺茫,如果在她的心底没有那一希望的话,那么在这个世界上她就绝对是一无所有了。 
现在她过着非常简朴的生活。每个月,她只是勉强度日,任何奢侈,任何物质享受,都是根本谈不到的。如果她必须面对的困难仅限于此的话,对于她来说还并不会太困难。说到底,她含玉而生,毕竟过过好日子,为此她应该对上天感恩戴德,有些人一辈子连一天像样的日子都没过过。 
但是她生活中的艰难远远不止于此。振业被迫离开她时,她四十六岁。她不知道与她同龄的女性对男女之事是什么感觉,从与她的好友茜英的交谈中判断,一般说来,她们不感兴趣。她觉得茜英对于性的感觉可能是有代表性的。她们之所以对这样一件让她感到销魂荡魄的事不感兴趣,部分原因是工作家事繁忙,部分原因是天性使然。她们不像她,她天生热血沸腾,她是一个没有男人不能活的女人。但是造化确实弄人,她生活中的男人被一个一个地剥夺了,最先是她的灵魂伴侣,然后是她的性伙伴,而与此同时,许多像茜英这样的女性却不得不忍受着她们的丈夫的“性骚扰”。 
天知道她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是怎么过来的。她无法得到任何发泄。她和振业恢复关系之初她在心里对天森倾诉过的,那种她无法驾驭的欲望,现在依然炽热,那曾经是她独特的优点的东西,现在仍在使她痛苦良深。那种欲望发自她的自身,那是她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抑制得了的。 
深夜无眠,饱受情欲的折磨,那种想被男人拥入怀中倒在花床上的渴望……这一切都没有被时间磨蚀掉,相反,随着时间的逝去,她受到的煎熬有增无减。 
她告诉自己,在那个年轻人对她表现出的兴趣中,可能并没有性的含义。对于她来说,他到底是太年轻了。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在过了这么多个孤独的日日夜夜之后,她就是忍不住有一种希望。他的出现唤醒了长久以来她不得不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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