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回不去的初恋时光》第42章


服务生手里的托盘差点被震落,所有人的眼睛望向我。
妈的,我算是糗大了。

说起我和黎小军的相识,其实没什么浪漫可言。他和我们租在同一栋楼。那时我们刚刚毕业,我和林朵想在这个城市先试一试,不行再结伴回家。凭着“地主”留下的那点余粮,我们暂且衣食无忧。我和林朵踏破铁鞋地去应聘,但要么是待遇实在太低,要么就是和自己的专业毫不搭界,好不容易找到个可心点的,但与他人毫无二致的简历和自我陈述还是让自己败下阵来,最终都是惹一鼻子灰怏怏而归。往回走的路上,我曾经想到过一个比较贴切的比喻,当今社会遍地的大学生,就好比冬天电线杆上一排排的麻雀,瞅见地上有点营养的食儿准得打起来。可怜啊可怜,读完大学才发觉,独木桥走到头,正好是河中央,能不能过,全凭自己本事。
黎小军住204,我们住206。有天晚上我们做饭的时候,蛋刚放进油里煤气没了,林朵拎起来摇了摇小火苗还是奄奄一息,我就端着锅敲开了经常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黎小军的门。为什么我不去敲205的门,因为那里住着一个电影《我们俩》里金雅琴一样的老太太,而黎小军起码是面目和善的,并且独身。炒完香椿鸡蛋,我端着锅就走,走到门口被后面的声音叫住。嘿,那个憨憨的声音说,我是03届的,我叫黎小军,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的脸红了红,没有回头,说了句,04中文,杨小雪。
后面的声音说,噢,谢谢啊。

黎小军为我设计了简历,当然又是我主动敲的他的门,黎小军对简历删繁就简彰显个性,而后又建议我上网查了查应聘该注意的问题,结果我真的比林朵幸运,被这家山寨电视台录用了。但幸运的我第一天上班就被台长摸了下屁股,我吓得眼泪都下来了。台长说好了好了,开个玩笑都不行了,你真不像当代的大学生。见我不说话,他慢悠悠地喷出一口烟,你还活在60年的红色时期是不是?满脑子都是奋斗革命对不对?真不开窍!我忍住泪咬着嘴唇。
后来等待我的就是一人身兼数职。
敲开黎小军大门的第三十九天,我就搬进了黎小军的宿舍。我说林朵呀,你放心,我一定给你物色个比黎小军出色一百倍的男人。其实我心里明白,女人都爱把自己抢到手的东西说得一文不值,只不过是怕被别人抢去而已。
林朵还是废寝忘食地找工作,并且不久后混进了一家报社。而我的生活总是有无数的抱怨,单位里的暖气不热啦,待遇像旧社会的老妈子啦,衣服又过时啦,黎小军的脏制服把我手洗坏啦,美白霜让我的脸起小痘痘啦。起初黎小军都是耐心地听我唠叨,可后来就有些不耐烦,无声地走到阳台上去抽烟。如果这时我见到一只小强恰好在地上漫不经心地走过,我会魂飞魄散地把黎小军从阳台揪回来,不吃饭不睡觉也要搬箱倒柜把它找出来歼灭。
黎小军无声地做着一切,在我眼里,他开始像眼下这琐碎的日子般闷蛋。
他在电信公司上班,穿蓝色制服,为这家修电话,为那家拉宽带,早出晚归,没时没晌。他经常爬上爬下和那些没生命的东西打交道,他本人也快变成没脑子的架线杆子了。跟他在一起别指望有浪漫的惊喜,情人节和普通日子一样过。我从不奢望他的帆布工具包里能变出一朵玫瑰来,可怜的我,中文系高才生的我,根本不知道石楠、姜花、橙花们现实里的样子。我只看得见面目可憎的领导、枯燥的工作、柴米油盐的琐碎和呆呆的黎小军。
但我从来没和黎小军争吵起来过,因为声音都是我自己的,一个巴掌拍不响。他拿着锅铲,系着围裙说,你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恋人呢?
我说好吧,我就跟你说说吧。起码每周一次麦当劳,每两周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租的房子再宽敞些,衣服样式再多些,最不济你也得有辆绿色的小奔送我上下班,我说你不知道单位的人看我的那种眼神。
黎小军的手上粘满了淀粉,他用手背贴了下我的额头:你,没有发烧吧?
我还能说什么呢?

黎小军得了“绝症”以后,就搬走了,那个地方我也不想再待。好像他的脸依然飘在这个窄小的空间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我说,林朵,我再搬回来和你拼一起吧。我知道自己曾经重色轻友,但我现在落难了,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林朵老外似的耸了耸肩膀,亲爱的,我恋爱了,不太方便和你合租了。不过你可以随时叫我。
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对我,也别怪我无情了。我把黎小军的东西卖了卖,把房退掉,然后在单位附近找了个宽敞点的。
我努力工作,不卑不亢。但不属于我分内的事,我再也不接。台长说你不听话不怕我辞掉你,我说OK,首先我又没做错什么,再说了我又不是没有地方接。我双目平举,不怒不恼,振振有辞,毫不含糊。
我真的想好了,辞掉我,我就去找别的工作,我一无所有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台长忽然含起笑,小杨啊,玩笑玩笑,你工作做得很出色,好好干吧。
是的,我从不参与台长又勾搭上了谁这些八卦消息,也不再像以前那么热衷于抱怨,我竟蓦地发现生活里值得抱怨的事越来越少了。我勤勤恳恳,一步一个脚印,觉得生活出乎意料地回报了我很多。
可是有天我忽然从梦中惊醒,我在被子里摸到了一只小强。我披头散发,哭得稀里哗啦,一个人醒来的夜里,每个人都会很脆弱。我打黎小军的手机,他关机了,其实这个习惯曾经是我命令他养成的,夜里不能受到任何其它诱惑。
我打林朵的,很快就通了。
她打车过来,带着夜的冷气,她用手指拢起我的头发。不坚强就不要逞能嘛!
嗤!第二天我再次鲜活起来,用冰把肿眼袋敷下去,斗志昂扬地去上班。其实我的生活没什么不好的,平时我还抽出时间来码几个字,挣几个小零碎,在这个寂寞的小城市里,我已经有一点点小存款了。我想这时候天上再掉下个靖哥哥,我的小幸福也就齐全了。
靖哥哥?Shit!我怎么又想起了电杆男黎小军。
不知道他过得还好吗?
我开始到处找他,可是再也找不到他,我已经将近一年没有他任何消息了。我想,如果一个人对你避之不见,即便地理位置很近,你也永远不可能找到他。黎小军的电话还是关机的提示声。我想,如果他真的得了绝症,我真是罪孽深重啊,他待我那么好,我却弃他不顾。

可正当我为自己的行为忏悔的时候,我终于知道黎小军出墙去了哪里。
林朵!我攥紧拳,我要杀了你。
我请你去上岛喝咖啡,把心肝话跟你说尽,你居然这么脸不红心不跳地抢了我的男朋友,还看我洋相?我从大巴的车窗看见他们两个狼狈为奸的样子,我的愤怒一下子就被点燃了。被那团愤怒的火焰烧了一整天,晚上我就打车直捣他们的老巢,捉奸要捉双,但是林朵的房间居然找不到一双男人的拖鞋。
他呢?我恶狠狠地问。
林朵一头雾水地问,谁啊?
还装!
你是说……黎小军?林朵还是那么平静,分手了还管他做什么?你又不喜欢他。
我不要的,你也不能要!
你也太霸道了吧。怪不得人家无法容忍你。和你在一起久了,真会得绝症。
我知道我以前有些霸道,但那也不是分手的理由啊。喂,跟你说话呢,你在跟谁打电话?
黎小军啊。还能有谁,你不是想他了吗?
我才不想他。我火气一下子消了但还在嘴硬,我的口气变得软软的了,他死哪里去了啊,一直联系不上。
他呀,快成小老板了。以前做电信积攒了一些人脉,现在改行做汽车销售做得有声有色的,几年后成了中国的乔吉拉德也说不定。其实他今天和我商量拉我过去帮忙,我还没有答应呢。我在报社干得好好的,并且小雪姑娘不要的,我也不要,哎,谁让我对死党永远那么忠……算了,打不通,人家忙着呢!
快告诉我他号码……
上岛咖啡馆的二楼,我的心里咚咚跳个不停,等待我崭新的爱人。蓝色制服的电杆先生不见了,我看见黎小军西装革履地站在我面前,手里是一束玫瑰和一束姜花,里面还夹着一朵我最爱的郁金香。看到我,黎小军的脸突然僵了一下,憨憨地笑了。
我把他怀里的花一把夺过来,揶揄他你不是得“绝症”了吗?怎么还有兴致去买花。
他搔了搔头发,我本来和林朵商量好,躲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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