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生事务所》第57章


顿了顿; 补了一句:“好疼的!”
跪在一边的温爸爸:“……”
他明明只轻轻碰了一下!
“下次不准爸爸打咕咕了。”
女人温柔一笑,亲了亲小小温故的脸蛋; 然后轻轻推了推温故:“去吧。”
小小温故点点头,然后朝着裴钺走过来。
随着小小温故走过来的步子,裴钺发觉自己的视角在慢慢变低; 直到比小小温故还要矮上一截。
裴钺反应过来,他的视角回到了那个五岁的他身上。
小小温故站到裴钺的跟前; 先是小心翼翼看了旁边的车一眼,不过车窗摇上去了,看不到里面。
但小小温故却因此放了心,只以为里面的人也和他一眼,是看不到外面的。
小小温故松了一口气,然后低头看向裴钺,说道:“弟弟,你流血了,我给你擦药好不好?擦了就不疼了。”
裴钺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
但他记得,五岁的他,已经被母亲虐待了一年多,他知道自己的心理已经有问题了,看向外界的视线也格外冷酷,他看到的世界都是阴暗的,特别是那些大人。
那时候的他就站在温家大门外的路边,对于母亲的再次伤害,他没有反抗,也没有哭泣。他静静承受母亲的怨恨,然后等待着父亲出来后,再被带回去。
只是当看到温故一家从温家大门出来,看到那个和自己差不多的男孩的伤口,还有他抽噎的表情,小小裴钺还是难免被触动了。
这一年多,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别的、和他似乎有相似遭遇的小孩。
不过小孩和他不同,小孩的爸爸妈妈很好、很温柔,会给小孩处理伤口,会安慰小孩,会当小孩躲避的港湾。
——和他的爸爸妈妈不一样。
那时候,裴钺的心里是有一丝阴暗的,他从羡慕直接跳到了嫉妒上。
不过还不等他的嫉妒萌生出第一次的恶意,那个小孩就来到了他的跟前。
小孩说“弟弟,我给你擦药”,“擦了药就不疼了”。
除了他常常生病的姐姐,已经很久没有人跟他说“不疼了”。
裴钺心里那还没萌芽的恶意,被一个他不知道名字的小男孩,扼死在了腐土之下。
然后裴钺看到小小温故拉起了他的手,细细瘦瘦的,除了刚被掐出来的血痕,还有不少新新旧旧的淤痕。
小小温故见状惊讶了一下,露出难过的表情。
不过他还太小,不懂怎么安慰,于是他只能皱着小眉头,放轻了还有奶味的声音说道:“弟弟,你乖乖地把手举着,不要放下去哦。”
裴钺视野晃了晃,他才反应过来是五岁的他在点头。
小小温故于是松开裴钺的手,然后打开母亲给的小布袋,从里面拿出一块手帕,那明明是之前温故的母亲给温故擦了血的帕子,但这时候却又是干干净净的了。
小小温故攥着手帕,弯着腰,眼睛都要贴到裴钺的细胳膊上了,用一种近乎科学研究者的谨慎态度,把裴钺手臂上的血迹都擦了个干干净净。
然后温故又拿出药膏,打开,先给裴钺的手臂上,那几个被掐出血的指甲印涂了一层,又把裴钺的两条小胳膊上所有的淤痕都涂了一遍。
他虽然步骤记得清楚,但是下手却没分寸,鸡蛋大一盒药膏,直接被他挖得只剩薄薄一层底了。
涂完了药膏,小小温故还嘟起嘴巴,对着裴钺的两条小细胳膊挨个吹吹。
“吹吹就不疼了,呼——呼呼——。”
温故一边说着,一边学着他妈妈照顾他的时候,小大人似得给裴钺吹完了所有伤口。
而小小的裴钺也一直举着手臂,这几分钟的时间里,愣是没说一声累,也没吭一声,连胳膊都没有晃一下。
裴钺自己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其实也有些不正常了,对疼痛的感知比一般孩子迟钝很多——这是在一年多的被虐待的日子里,慢慢转化的。
不过小小温故还不算太粗心,他吹完伤口后,把裴钺另一只胳膊压下去,只留着那一只被掐出血的还平举着。
裴钺把药盒放回布袋,又拿出了一叠小方块的药用绷布。
这些都是他爸爸炼的药,他妈妈裁的药布、画的小图画。他可喜欢了,贴上去美美的,一点都不像打补丁的丑小子——之前小小温故调皮受伤后,他爸爸取笑他是丑小子。就因为一句“丑”,小小温故有足足两天没理他爸爸。后来还是他妈妈想了这个办法,才让小小温故对他爸爸再次露出笑脸来。
这些都是他的宝贝。
所以小小温故把药用绷布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最后才把那个他不太喜欢的粉红色小心心图案的绷布,对着裴钺的小胳膊贴上了。
——他上次贴小心心图案去玩,结果被隔壁妞妞嘲笑了,所以他现在都贴大怪兽、奥特曼、金太阳之类的图案。
但其实,他还是很舍不得的。
不过还好,小小裴钺的胳膊也小,掐痕又都集中在一处,一张绷布就盖完了。
“好了!”
温故看着自己的“作业”,有点小骄傲地问裴钺,“弟弟,是不是不疼了?”
裴钺的视线之前一直停留在胳膊上的小心心上,闻言看向面前“高大”的小小温故,然后他的视野又晃了晃。
——五岁的他点头了。
于是小小温故笑得更开心了。
“我得回去了。弟弟,你的爸爸妈妈呢?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很危险的。”
因为之前掐了裴钺,车上裴钺的母亲,理所当然被小小温故排除在“弟弟的爸妈”的范围内。
小小的裴钺愣住了,最终没有说话。
裴钺知道,那时候的他,五岁的他,已经恨上了他的父母。
他生来聪慧,温应天说他是天羡命,一生必定多是磨难。
五岁的他不懂,但也懂了很多同龄孩子不懂的情绪和道理。
比如他的父母,在五岁的他的心里,已经不是父母了。
比如眼前的小孩,他想要留住,想要亲近,甚至想要成为家人。
但小小裴钺也知道,父母依旧会是他的父母,而这个小孩依旧只是别人家的小孩。
留不住的。
小小裴钺沉默着,小小温故踟蹰着。
然后小小裴钺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从兜里掏出了一颗糖来。
这是一颗牛奶糖,糖纸都皱巴巴的,里头的糖块也化得变了形状,不知道是被小小裴钺揣了多久了。
小小裴钺把糖递给对面的小男孩,终于说了话:“给你。”
他的声音也是奶声奶气,但是语气却像是一个成年人一样,有一股子让人难受的沉郁。
但小小温故没发觉,他看到那只小手心里的糖,高兴的笑了。
他没有推脱扭捏,伸手拿过了糖,却是没有吃,而是飞快揣进了自己的兜里,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父母,以确认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他的动作。
跪着守灵的温家父母见状,在儿子的视线转回来的时候,不约而同移开了去,做出一副“我们没看到”的假象。
小小温故松了口气,然后喜滋滋的,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该换牙啦,爸爸妈妈不准我吃糖,我都有好几天没有吃糖啦!谢谢弟弟哦!”
小小裴钺不知道怎么回应,但看着眼前小男孩那心满意足小仓鼠一般的高兴模样,他也微微翘起了嘴角。
不过还没等他的嘴角形成一个笑容,一个男人就走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小小裴钺的手臂。
随着视线的上移,裴钺看清了男人的模样。
——这是他的父亲。
裴家跟温家的合作是从裴父这一代才开始的,裴家就此一飞冲天。
因此裴父对温家是打心底里的臣服,而对温故一家,他也是以“温家这一边”人的身份同仇敌忾着。
但裴父也知道,他也只能同仇敌忾一下,多余的事一点都不能做。
于是裴父只是皱眉看了一眼小小温故和远处跪在门外的夫妻,然后拽着小小裴钺上了车,几秒内车子疾驰而去,像是在躲避什么瘟疫一般。
小小裴钺有一瞬的茫然,小男孩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眼前只剩一个棕皮的车椅套。
然后他被争吵时声拉回了神,旁边称为“父母”的男女,正用最刻薄、下流、恶毒的语言攻击彼此,却并不知道,后座这个像是摆件一样的小孩,其实是明白他们对骂的话的含意的。
这才是他的“家”。
严寒如极地。
小小裴钺呆呆坐在后座,听了一会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抬起手小心揭下了手臂上的绷布,然后摊平了,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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