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寻芳:香散舞衣凉》第171章


这日午后,在迷蒙的睡意中,我又听见这让我心神不安的箫声,恍惚又要滴下泪来,忙叫小落打水来洗了脸,看精神略好些,算算最易害喜的时间段已经过去,便匆匆出去见他,止了他吹箫。
拓跋顼的眼底犹自迷离着惨淡的薄雾,见我过来了,已迅速收敛了黯然,唇角弯过一抹轻笑,站起身低了头问我:“可好些了?不是只着了点凉么?怎么调养了好几日还不见好?要不,我宣魏营里的御医来为你瞧瞧?”虫
我心中慌乱,皱眉道:“你要不要让人把你的皇帝銮舆抬一副过来,让人见识见识你的排场?”
拓跋顼先是笑得尴尬,后则笑得苍凉,“阿墨,皇帝排场震得住别人,却震不住你吧?你的养父是皇帝,生父是皇帝,第一个男人是皇帝,第二个男人……同样是皇帝。若我以大魏皇帝的身份和你在城外和谈,只怕你连一句好听的话都吝啬说吧?”
拓跋顼虽然行事不拘小节,和我真正相处的时间也不是很多,但到底还是了解我的。
我本来已做好了和他在刀戟如林中冷颜相对的准备,却被他一身便衣的私下相见逼得措手不及,几乎没来得及仔细考虑,便在他黯然神伤的话语中丢盔弃甲,答应了让他在这里陪着我,哪怕只是品品茶,论论箫。
事实上,我们也只品茶论箫了。
我们根本不敢谈未来,谈过去,甚至不敢谈我们目前的处境。我们像处于深郊野外,共执了一盏小烛,感受着此许的光亮,而周围俱是黑暗沉沉,猛兽窥伺,猛禽盘旋。
小烛随时可能灭,仅有的光亮也可能随时被黑暗吞噬。只有两人小心地靠在一起,紧紧地护住那点烛光,才能在风雨飘摇中留住我们最后的光明。
当然,小烛也有燃尽的时候。
我只希望,我们能撑到小烛燃尽,再陷入无可挽回的黑暗和绝望中。
拓跋顼见我怔忡,已笑着拉了我的手道:“走吧,去看看红泥小火炉上煮的泉水沸了没有,品我们的茶去罢!”
其实品茶不品茶,根本无关紧要。
他要的,我要的,无非是静静相对的一点时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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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客的厅堂大而空旷,难免人多眼杂,我遂在离我住处不远的一间耳房设了小小的茶室,将侍从们遣得远远的,顶多只留小落、小惜二人侍奉,默默与拓跋顼相对。
红泥小火炉是我从南方带来的,高不过六七寸,有盖有门,设计极精巧,用以温酒或烹茶皆可。不过我从不沾手这些活计,约略品鉴得出茶的好坏而已。
但拓跋顼来了之后,大约闲着的时候委实太多,居然找了小丫环,将那小火炉的用法学会,还亲手用小楷写了一副小小的对联,贴在两侧。
携手到了茶室,拓跋顼已亲自动手,在水烧开却未全沸时加入茶叶,待其茶水相融,第二次煮沸时杓出浮上的沫饽,也就是泛出的大大小小茶花,待第三次完全煮沸,这茶就算是煮成了。再匀入二沸时盛出的沫饽,拿了色白如玉质薄如纸的茶盅盛了,这煮茶的程序,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我将茶盅捧于手中,留心看那炉门的对联时,却写着:“碧沉霞脚碎,香泛乳花轻。。”
我笑道:“这前人现成的诗句,用来却也妥当。不过你已今非昔比,把心思用在这个上面,不觉大材小用么?”
“我不觉得我和以往有什么差别。”他缓缓品着茶,雾气飘荡,眸光幽深却泛着泉水的晶莹,“我现在想要的,还是我十八岁时想要的。”
我垂头拂着细软的竹叶纹绉纱长袖,微笑道:“嗯,你想要的,不都要到了么?江山,权势,一呼百诺,令出如山。”
“是么?阿墨,你便认为,我要的就是这些么?”
我轻笑,“如果你还想要更多,只证明人心太难餍足。”
“人心太难餍足……”他微微出神,唇角弯了一弯,低沉道,“我只是要当初誓言实现而已。可惜我努力,再努力,哪怕踩着我如同父亲般的兄长的尸骨一路艰难地走到今天,那些誓言,还是遥不可及。”
··我无谓道:“阿顼,你一定不记得我们最初的誓言是什么了。如果你记得,就会发现,其实那誓言早已实现了,只不过并没有往我们曾经希望的方向发展而已。”
那年青天白云下,翠竹悠悠中,他说,不许我和别的男子在一起,连拉手都不许。否则,他不会要我。懒
而我说,不许他和别的女子在一起,连拉手都不许,否则,我不会要他。
我们都应允了彼此,并真的相信,自己可以做到,然后与对方相守。
但我们终于都没能做到。
誓言在一开始就碎了。
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我有了别的男子,而他有了别的女子。
拓跋顼眼底被雾气熏得暗昧,却似有幽绿的淡影在轻轻摇曳。
我明明应该看不清,也看不懂的,可我在那一刻,忽然便心酸。
我似乎一眼便看出了,他想起了那早已被我砍伐一空的相山竹林。
许久,他轻声道:“我还说过一句话,你忘了?”

“什么话?”
“我会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
他抬眸望我,墨蓝的眸如夜间苍穹深深,隐约见得星子闪烁,却连那淡莹莹的微蓝光芒都透着忧伤。
捏紧茶盏,并觉不出茶水的烫意,而心头却蓦地烫了上来,似连血气都翻涌起来,直往头部冲去。
“哦?”我强撑着笑,如同艰难地撑着即将掉落的面具,“我还真忘了。我没说过会一辈子对你好罢?如果我说过,我该早就违背誓约,不得好死了。”
他轻轻一阖眼,不知在嗅茶的清香,还是仅想透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已神色宁静。
“阿墨,我不快活。”他的声音落叶般萧索,“或许是因为我没有机会对你好吧?我也算是违了誓?我生得不快活,而死……大约也不会安心。”
他的声音愈发低沉,低沉地如带了磁性般,令人阵阵心悸,“阿墨,当真不肯给我机会,让我实现昔日的誓言么?”
喉间蓦地拉紧,似乎想哭,又似乎是被胃部翻涌上来的酸水逼住,难受得我透不过气,再忍不住,掩着唇奔出了茶室,刚到门口,便弯腰吐了起来。
其实最近吃得已很少,吐出来的,无非是苦涩的汤药,和发了酸的茶水,更呛得我泪水涟涟。
小落赶上前来扶时,拓跋顼已抢过来,揽住我的肩,急急问道:“怎么了?这茶……喝着难道也会不舒服?不就是着了凉么?”
胡乱地拿衣袖拭着汪汪的泪,我不敢看他的眼,不敢明着告诉他,我是怀了萧宝溶的骨肉!
我竟不敢!
我猜不出,他不惜将性命交到我手中,纡尊降贵亲烹美茶,只为与我小叙片刻,却得到我怀了另一个男子骨肉的消息,那不时闪出温柔莹光的双眸,会显出怎样的绝望和悲哀来!
小落极灵巧,一边轻拍我的背,一边已在为我掩饰道:“公主着了凉,睡得不好,连肠胃也不适,这不还在用药慢慢调理么?”
“哦!”他舒了口气般慢慢放下揽我肩的手,却抓紧了我的手腕,柔声问道:“那我送你回房休息罢!你……你也不用多想,我绝不逼你。”
手腕被他握得极紧,秋风里纤瘦如柴,被他掌心的温热熨得有了一丝暖意,连肌肤下的血液流动,也似快了很多。
他说,他不逼我。
经历了那么多次的猜忌和算计,仇恨和血腥,他还告诉我,他不逼我。
忽然便觉得,我的步步为营,在他跟前已一寸寸地崩裂瓦解。受了多少次的伤害后,我时时刻刻防范着别人,如同一只刺猬,浑身总是竖着尖锐的长刺,拒绝任何可能的伤害靠近。
而他呢?
他又被我的刺伤过多少次?又多少次独自舔舐着伤口,待有所复原,再次试图向我靠近?
甚至,一次比一次放下身段,不惜抛开伤害,抛开仇恨,甚至抛开自尊。
南浦镇,他在绝望之后,尚打算过强逼我,可如今,他居然说,他不逼我。
呕吐渐渐止了,我的泪水却越流越多。至后来,我站在这秋风之中,居然再也无法抑制地痛哭失声。
他那捏得我生疼的巨大手掌缓缓松开,却忽然张臂将我紧紧拥住,靠在他的肩头。
额前飘动着吹散的细发,凌乱地晃在眼前,让我看不清眼前的男子,但我能听得见他的呼吸很浓重。带着不知是伤恨还是痛楚的喘息,他低低地说道:“不管如何,我不放弃你。阿墨,我不逼你,我只愿你能自己走到我的身边。我总等着你。”
如果在南浦镇,我没有发现他身上代表着可能是我兄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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