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寻芳:香散舞衣凉》第173章


我屏住了呼吸,眼前脑中,竟是一片空白,连声音都空荡着,败叶般随秋风散落飘荡,“你……你说什么?我怎不知道?呵,你当时一定糊涂了吧?得罪了他,你还要不要你的江山了?”
其实,很想否认他的话,认定他在撒谎,可这时,我记起了拓跋轲临死时的话。
他说,以拓跋顼当时的能耐,再不必再舍了性命救我,再不必担心他将我活埋……
“江山?”拓跋顼此时却笑了起来,“你以为我当时还记得什么是江山么?我只知道将你每时每刻抱在怀中,一遍遍地唤着你的名字,喂着你药,只盼着你能醒来,哪怕醒来会恨我怨我,甚至打我杀我。后来你终于醒来了,却因着那毒素未尽失聪失明。我明知皇兄那里有可以根除毒素的灵药,也不敢去要。看着你将我当成唯一的依靠,不时地偎在我的怀中,摸一摸我的脸,我居然觉得我很幸福。”
他紧盯着我,眼中雾气聚敛,在扬唇而笑时,居然凝成一串,从那英秀的面庞直直滚落。
他笑着说道:“阿墨,你说,我们也算彼此喜欢了那么多年,为什么我回忆起来,除了最初相遇的那几天,就想不出一点快乐的时候呢?我明明很想你快快乐乐地生活着,哪怕就像当初一样,拿个弹弓四处捣蛋……哪怕你天天把我当成了靶子,天天将我打得头破血流,哪怕你再把我捆着,几天不给我东西吃,我都会觉得开心……可为什么我还是开心不了?为什么你也开心不了?”
我站都站不住,连连退了几步,靠上一树红枫。
满眼嫣红乱晃,分不清是离人眼中泪,还是心头相思血。
··拓跋顼已经靠了过来,急急地用袖子拭着我的脸,哽咽道:“阿墨,阿墨,别哭,别哭!我知道不怪你,从头至尾,都不能怪你,只能怪我!我自负聪明,竟连自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让她受尽委屈,受尽屈辱!阿墨,我的错!”懒
他擦不干我的泪,同样擦不干自己的泪。
我软着身子沿着枫树枝干滑坐在地时,他也无力地跪坐了身,忽然张臂抱紧了我,痛哭失声:“阿墨,你饶了我,也饶了你自己吧!你要权势也罢,要江山也罢,要保全萧宝溶也罢,我什么都依你,我什么都不多想,我只要和你安安静静地过着……找一处小小的竹林,你跳舞,我吹箫,到你的头发白了,到我的头发白了……”
倚着他的胸膛,我哭得气哽声塞,惨然道:“阿顼,晚了,晚了!我已经是萧宝溶的女人,我已经是南朝的安平长公主,我没得选择,没得选择了……”
或许,我们早就没得选择了。
最美好的相遇,只是一场最离谱的天意弄人。
“你可以选择我,你可以……”拓跋顼的泪水滴到我的面庞,连脸庞也靠了过来,与我厮磨着,忽然便吻住我的唇。虫
我低低地呻吟一声,本就虚软无力的身体登时落入他的臂膀间,依旧如昔年那般轻易,被轻轻笼住,却半分无法动弹,只是由着他霸道地侵入,纠缠,用力地恨不能将我整个人吞噬,融入他的骨血中,深深浅浅。
想起不远处就有守卫和侍女相随,此时交颈拥吻的模样必定落入他们眼目,惹来许多是非,我忙伸出手臂,要将他结实的身躯推开。
可他觉出我的挣扎,痛楚地呜咽着将我捉得更紧。
努力想别开脸时,忽觉一团温热的液体滴落脸上,迅速与我面颊上给秋风吹得冷涩的泪水相溶,一起滑入两人唇边。
咸,苦,涩不可言。
于是,愈发地压抑不住,竟是哆嗦着泪如雨下,由着他缠绵拥抱,紧得几乎要把我整个身揉碎在怀中。
应是最后一次放纵了罢?
从最初到最后,我们所有的相处相爱相拥相偎从来都是那么短暂。
只有相思,一向长久,长久得我已经感觉不出,那到底是不是相思,我们之间到底有没有爱情。
也许有吧?
一次次在心灰意冷中和他分开,又一次次在他的锲而不舍中死灰复燃。
我们的爱情,是从来都没来得及绽放的烟花,硬生生被鲜血和泪水浇熄,于无声中湮灭,甚至不敢怀有绚烂的梦想。
许久,他终于将我放开时,神色已经平静许多,只有一双瞳仁依然蒙着浓雾般看不清楚,却能看得到瞳仁深处的那抹温柔和不舍,幽幽地萦了出来。
我正以很不雅观的姿势,坐在他的腿上,半依在他的怀中,清晰地感受他身体透出的暖意和很不规则的心跳。
抬眼看周围时,守卫不知什么时候都不见了,只有小落和小惜背着我们远远站在坡下,不时焦急地抬头望我们一眼。
我和一个男子这等暧昧不清,她们大约也知不妥,却不好阻止,才悄悄调开守卫,默默在坡下守候的吧?
正不安地想着,她们很可能将这事告知萧宝溶时,拓跋顼忽然唤我。
抬起头,只见拓跋顼提了一块晶明温润的宝玉,轻声道:“这个送给你。恨我时直接到邺都来找我,打我骂我都成,不要再砸坏了它,更不要砸伤自己的手指。”
他并不由我分说,便已拿着这块点缀着七彩缨络的羊脂白玉,绕过我的长发,为我挂到脖颈。
低头看时,玉上一只猛鹰张翼眦目,利爪锋喙,猛厉威凛,似欲择人而击,正是和当日被我在重华殿砸掉的玉佩一模一样,连缨络编织的花纹都和原来很是相似,甚至加入了和缨络同色的七彩荧石,一粒粒不过比米珠略大,更显得玉佩质地温润,七色缨络流光溢彩,再不知费了多少的心思才能仿造出来。
玉碎再难全。
可他到底抱着花好月圆的念想,才会先设法用黄金海棠连缀碎玉,现在又令巧夺天工的妙手重新雕了一模一样的玉来。
我忽然没了推却的勇气,更没有如以往那般,将它随手丢弃,或狠心砸碎。
大约我盘弄着那块玉不说话的犹豫再次让拓跋顼有了希望,他又低低劝我:“阿墨,和我在一起吧!我什么都依你,什么都听你的话,还不行么?”
我黯然一笑,手掌轻轻抚了抚那正蕴育着生命的小腹,慢慢说道:“阿顼,你手握天下大半江山,完全可以找到比我好千倍百倍的女子。而我……已离不开南朝,离不开萧宝溶。”
拓跋顼眼底闪过很尖锐的光芒,却迅速闭了眼,不让人看清他的尖锐,只是言语之间,已含了三分悲愤,“你还是只要你的权势么?哪怕我答应什么依你,你还是选择你的权势和你的三哥么?哪怕……你最喜欢的男子根本不是萧宝溶?”
··我拉开了他之间的距离,倚坐在枫树脚下,凄涩一笑,“是不是最喜欢的,没什么重要。重要的是,我终于有一个可以依赖的亲人守在身边了。”
“那么,是不是说,如果你没有了可以依赖的亲人,可以依赖的权势,你便会回到我身旁?”懒
语调中的激烈和伤恨让我吃了一惊,我忙一甩头,努力平淡着情绪道:“阿顼,你最好别想着伤害我三哥。如果你想攻伐南朝,我也会陈兵应战。”
“他……他和你既非同父,也非同母,是你哪门子的三哥啊!”拓跋顼再度睁开眼时,眼底终于不见了那抹尖锐,“而我对南朝也不感兴趣。如果说我真的有意一统天下,那么,我收揽天下的唯一原因,必定是因为天下有你。”
又是类似誓言的宣告。
我疲倦地笑了笑,轻声道:“我累了。”
拓跋顼隐约腾起的愤怒顿时消失,垂了幽深的眸默默向我凝望,许久才很轻很柔软地问道:“阿墨,可以再跳一次《倦寻芳》给我看么?让我再看一次你的舞,我便安安心心地离去。”
天气日渐寒冷,我又身体不适,穿着厚厚的衣袍,相偎相拥了那么久,鬓发更是散乱不堪,其实已不是跳舞的时机。虫
可他的意思,显然已经不想和我争什么城池,做什么和谈了。
今日一别,再见不知何日。
或许,今日已是最后一次放纵,甚至最后一次相见?
以《倦寻芳》始,不如便以《倦寻芳》结罢!
解了披风,弃于地上,我步步走向前方平整处,在箫声渐起中扬袖而舞。
不是翩然如仙的水碧色纱衣,而是粉白点染朱砂梅的织锦长衣。
其实并不适合跳舞,拂动处的袍角衣袂,不再柳摇花笑清逸如歌。长袖翩舞处,朵朵朱砂梅划破苍白的秋空,拖过道道红痕,点点血泪。
宽袖铺展,风动影乱,摇落丹枫堪嗟。片片红叶,正与朱砂梅虚实相应,怆然悲旋。
轻旋慢舞,然后奔肆腾挪,将百褶长裙绽成了雪色牡丹,怒绽于秋风凛冽中,像对曾经美好的悲伤祭悼。
阅尽沧桑,竹林中无邪的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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