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永不说再见 (再见兰花草)》第53章


贝菲皮笑肉不笑道:“不寂寞,我在坑旁做个记号,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再过来,要是带的干粮不够,我就再把你刨出来……”
她阴恻恻地笑上两声,凌千帆赶紧噤声,不敢和她再做口舌之争。继续前行,这样的旅程比他想象的更为艰难——他有好些年未作这种长途旅
行,贝菲在开车上又是生手,虽然装备充分,一路上仍不断有各种料想不到的状况。临近界山达坂的地方,马路旁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是雪地还是
路界,据说也是事故多发地带,贝菲不敢掉以轻心,便换凌千帆来开车,自己躺在副驾驶上小憩一段。
远处的云雾低低地绕下来,辨不清是青色还是紫色,太阳在云层后遮遮掩掩,间或有霞光万丈,绚丽夺目,间或又是骇人的黑沉,只能靠前人的
车辙认路——雪峰雾色,云山霞光,或许最美丽的风景总是伴着最崎岖的旅途而来;又或者说,只有在这样和生命极限的搏斗中,才更能体味这人间
仙境的美妙。
雪峰在云朵间露出一个尖角,在阳光下闪动着奇异的光芒,银白、浅青、绛红。时而有交相辉映的七彩光芒,流转闪耀,幻美如天堂。
天堂和地狱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尖锐的金属撞击声、玻璃粉碎声之后,是后方无法抵挡的冲击力,凌千帆掉转方向盘试图避过后方冲撞的车辆,贝菲连忙叫道:“别拐弯,别拐
弯——撞车,不能翻!”
凌千帆旋即明白她的意思,路上能见度低,路旁皑皑茫茫,辨不清是不是雪地,若是翻车定然没命,若是撞车——车是改装过的加重车型,那业
务员也说过:“加重版的,除非跟坦克撞,不然什么车撞上都是它倒霉!”
他抢在最后关头把拐了一半的车转向,后窗玻璃哗啦啦地往下掉,车尾直接变形,副驾驶座也因撞击被压到,贝菲被挤在变形的座位里。凌千帆
连忙解开安全带,又把贝菲从车里拖出来,刚下车贝菲便歪在地上,看样子是腰被撞到,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再往后看看,一辆越野卡车的头正
斜着卡进他们的车尾,车窗粉碎,惨不忍睹,不用看也知道,车里的人受伤一定比他们还要严重。
后面是辆越野卡车,司机陷在车座里,连呼叫声都没有,身上一片血红,凌千帆费劲地把他拖出来。贝菲从自己车里找卫星电话,摸了半天才找
到,赶紧给兵站打呼救电话,谁知天公不作美,淅沥沥地下起雨来,瞬间又是一阵泥泞。
卡车的副驾也被挤压变形,凌千帆把卡车司机摊在路旁,又赶紧去砸副驾的车门。副驾上似乎是个女人,整个身躯被压在车座里,怀里还抱着皮
包——凌千帆忽觉得那皮包如此眼熟,骇然间他心跳几乎都要停止。
贝菲打完电话赶过来,只看到凌千帆瘫坐在地上,抱着一个女人,他脸上那种神情可怖得无法形容。雨越下越大,皮包上的血污被冲刷干净,贝
菲看清那铭牌上的LOGO,正是习容容嘲笑她土人的那个牌子。
凌千帆望着她,嘴唇微蠕,却什么也不曾说出来,她抓着他的手想说对不起,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凌千帆的意思——如果他早知道后面越野卡车上坐着谁,他宁愿自己堕入万丈悬崖,也不愿意撞车的。
可是贝菲也在车上,所以他不能犹豫,不能后悔,甚至连悔疚,也只能藏在心里。
下着雨,山路泥泞难行,足足等了两小时才等来救援车辆——好在他们随身携带的帐篷并未损毁,搭在路旁勉强挤进去四个人,贝菲用尽所有她
知晓的急救措施。凌玉汝高烧不退,用听诊器大致还能辨别出肺水肿的迹象——原来凌家的人都是这样倔强的性子,凌玉汝也是拖着高原反应的身
子,强行向界山达坂进发的。
两个小时的雨,在救援车辆到达时居然神奇的停住。
“天晴了,贝菲。”
“是的,天晴了,”她握住凌千帆的手,他十指冰凉,远甚于昨天高原反应时的情形。医生在救援车上直接对司机和凌玉汝进行急救,凌玉汝的
体温已升到39。6度,在高原上用药剂量全部加倍,却丝毫不见好转的迹象。
回程的路上又是阳光普照,乌云散尽,条条金色的霞光,像是镶在织锦缎上的金丝。贝菲巴着车窗往后看去,云山苍苍,雪峰茫茫,那至臻至妙
的天国之景,曾经那么近,现在这么远。
遥遥的是透明碧蓝的湖水,伴着搓板路上的颠簸,车座靠背撞在贝菲腰上,阵阵钻心的痛,直入脊柱。凌千帆圈着她的腰,头埋在她怀里,不知
道是路太颠簸,还是他的身子在发抖——可是凌千帆怎么会发抖呢?
凌千帆怎么会发抖呢,那个泰山崩于前也面色不改的凌千帆奇…'书'…网,怎么会发抖呢?
“阿三?”
“嗯?”
“你没事吧?”
“没。”
“你还活着。”
“嗯。”
“你时来运转。”
“嗯。”
“你会保佑姑妈的,姑妈会没事的,是不是?”
“嗯。”
车轮碾压在碎石上,嘎吱嘎吱地响,贝菲搂着凌千帆,他的头发黑而密致,看上去柔软服帖,摸着却觉着硌手。
“阿三?”
“嗯?”
“阿三你跟我说会儿话吧,讲个笑话也行。”
贝菲朝车后望望,医生还给凌玉汝架着氧气瓶,凌玉汝原本颇为清秀的面容,因高原反应变得浮肿不堪,撞车时留下的割伤已止住血稍作过护
理,却仍是不堪入目。她远远的想看清那张脸,可隔着医生,看不清,也看不明。
车窗外红红黄黄的山石,从覆着的层层积雪中露出狰狞的面孔,雪融了一块又黏着一块,丑陋不堪,上面黏着青绿的植物——那是高原地区特有
的耐寒植物,经冬历春,寒来暑往,依旧顽强地挣扎在高原上。她记得来的路上,凌千帆还损她:“你那生命力已经不是小强可以比拟的了,看……
那丑不拉叽的杂草,跟你头上的鸡窝挺象的。”
凌千帆,我跟你讲个笑话吧。
以前有个算命的,对一个女人说,你三十岁之前都会非常凄惨;那个女人问,难道我三十岁以后会转运吗?
算命先生说,不,三十岁之后,你习惯了。
遇上你的时候,我以为我时来运转了,后来我才知道,这不过是上天给我开的又一个玩笑。
谁画下这天地,又画下我和你(1)
凌玉汝一度失去生命迹象,在这条天路上,时常有人在路上睡着,便再也没有醒过来。贝菲上新藏线前早有心理准备,那年在川藏南线,她也听
说过有人骑上去便再没下来过——不幸中之万幸是片刻后凌玉汝又稍有恢复,凌千帆惊恐交加,生恐是回光返照。三十三里营房的医疗站里的医护人
员帮凌玉汝暂时抑制住肺水肿后,等来了救援直升机,将凌玉汝直送往北京。飞机上凌玉汝间或咳嗽,全是稀薄的粉红色泡沫血,任是贝菲曾亲眼见
过从高原上车祸下来的人,此刻也不敢多看。
回北京后贝菲被安排到凌家的老宅,很熟悉的四合院,记得依稀是在凌千帆的全家福上见过的。青砖红梁,灰瓦玄檐,天井里枣树下光影斑驳,
浅绿的叶子随风一晃,折出的光芒便毫无征兆地刺入人眼来。凌千帆守在医院里,她不得不出来应付媒体,保证他们的考察,不会因生命禁区的这次
车祸而暂停。
再到医院时凌玉汝的手术刚刚结束,结果尚算成功,然而因为车祸途中曾经历短暂的窒息,凌玉汝此时仍无苏醒迹象,不知何时能脱离危险。凌
千帆形容萧索地坐在外面,她伸手去握住他,一时竟觉不出冷暖,只晓得掌心里滑腻腻的,她迟疑着说句“对不起”,凌千帆摇摇头,默了半晌才
道:“不是你的错。”
谁又能说这是谁的错呢?贝菲当时的选择确实是出于安全考虑,无可指责——事实上他下车后才发现公路旁正是悬崖绝壁,他们看到的白雪茫茫
远在百丈之下,贝菲的决定救了他们的命。
昨日此时他还是满腹的愤懑,恨不得自己真是如戏里所唱的那样,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样便没有如许的烦心事,他无须左右两难,无须进退维
谷,千斤的担子也与他无关。
不到一天的工夫,仿佛天与地、微光与绝望、光辉与黑暗……所有的一切,都颠倒过来。
他无力的把头埋在她怀里,轻声道:“如果——”贝菲捂住他的嘴,惶急安慰道:“不会有事的,最危险的那段时间都挺过来了,现在手术都成
功了,恢复只是时间问题。”
他嗯了一声,半晌又如梦初醒般的抬起头来,愣愣地望着她,似乎很费了番功夫才想起来要说什么:“你腰是不是还在疼?”
贝菲摇摇头:“没事。”他点点头又掰着指头数:“千桅和阿寒明天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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