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心》第14章


第二日。
弓眉觉察到那白衣贵客望他的眼神,有些异样。另一位同他一道的朋友和那绝色美人倒是如往常一般言谈着跨入栈中。弓眉屡屡寻思,以至吹嘘的时候道出“我飞起一猪蹄就把他给踹飞了”的口误,让好些酒客喷了个满席。
酒客到酒栈喝酒,图的就是个气氛。这屡屡出现的口误,反倒给弓眉的生意,招到不少生客。
从这一日起,弓眉铺子的招牌,就变了红烧猪蹄,弓眉的称呼,也变了猪蹄掌柜。
弓眉也终于雇上几个小二端盘送菜,不必各各兼顾了。
弓眉所录笔录,也逐渐转向厨子。每日的吹嘘,开始侧重于衬出气氛,对各路大侠招式的研讨,便逐渐从笔录中淡了出去。
他藏笔录的地方,已经由酒窖挪了出来,垫置于枕下。
尽管如此,仍隔三差五地失窃。
这贼,委实可恶!
什么不偷,只偷笔录!
委实古怪!
如此的日子,过去了三月,距白衣贵客起程的日子,已是相去不远了。
这一日。
弓眉如往常一般在枕下摸到一封书信,他将收到的书信摞在桌上,这些书信已经摞了一尺厚度。
这贼,端得是贪得无厌。
什么不偷,只偷笔录,古怪,委实古怪。
如此懊恼一阵,弓眉拿了这些书信行去厨中,起了炉灶,将它们烧了个干净。
刚巧省上些柴火,也免得看了碍眼,连睡觉都不安稳。
望着书信在炉灶中化为点点火光,弓眉心中的抑郁一扫而净,忙完例行的一切,他竟意外地听到敲门声。
弓眉望了望天色,看到繁星点点,一轮弧月挂在西天。
三更半夜的,竟有人敲门,莫不是那贼人,终于现身相见了?
他就那么提着菜刀从厨房中出来,由柜上取了坛酒,撕开坛封,饮下一大口,随即应声前去开门。
当他提着菜刀,弓着眉头,挤着鼻子搬开铺门的时候,意外地望到两个人。
当先一人,身着青衣,负着双手,肩上缚着玄盒,腰间别着葫芦,面上带着淡然微笑。
他身后,立着一位衣衫篓褛、驼背弓腰的老叟。
这老叟步伐蹒跚地行到弓眉跟前,望着他,仔细端详,那眼神叫弓眉觉得,便似面对无际大海。
无论如何,他都只是一个猎户。
弓眉静下心来,望,这眼神中一望无际的大海。
此时,青衣人淡淡道:“我们进去吧。”
那老叟却并未有动作,弓眉只觉得,大海忽然喧嚣、奔腾起来,乌气满天,雷电交加,无尽海水翻腾着遮蔽天空,咆哮着欲要将他淹没。
无论如何,他都只是一个猎户……
面对这汪洋大海的咆哮,难道就这样闭目等死吗!?
仙子……
她还好吗?
无论如何,他都只是一个猎户……
不!即便他只是一个猎户!
弓眉抬起提着酒坛的手,向着口中灌下酒液。
他望着大海,在大海的咆哮中,道:“即便只是一个猎户。”
善刃 酒溅
当弓眉醒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已立于铺中,恭身给两位客人斟酒。
他们微笑着,举起觞,眼神之中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神彩。
弓眉感到,仿佛立于礁石之上,迎面而来的,是席卷而蔽空的巨浪,奔腾着,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交接,刹时间,激出骇然浪涛。
就在这个时候,弓眉听闻那老叟说话:
“承认错误乃勇气之一环。”
他的声音洪亮有力,透着无比的坚定,他饮下觞中酒液,神色炯炯,望向身着青衣那人,道:
“孰对孰错?”
弓眉恭身上前,给老叟的觞中斟酒,却未闻到那人答话,于是他抬起头来,望向那人。
却见那人微微笑着,解下腰间的葫芦,拔开葫塞,仰首饮内里的东西,将它们一气饮下,大笑着将那葫芦甩了出去,好开心好开心的样子。
他的眼神中迸射出前所未有的神彩,望着老叟,缓缓道:
“无畏人言亦为勇气之一环……”
说话间,似乎有那么一种,似有似无的,不可用言语描绘和阐述的事物,荡漾开去,撞击着弓眉的心房。
“孰对……孰错……?”
那人抓过弓眉手中酒壶,就那样对着壶口,饮下内中酒液,饮毕,淡淡道。
铺中一片静寂。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老叟方才举起酒觞,将内里的液体,缓慢缓慢地咽入喉中,缓缓地阂上眼帘,沉吟道:
“对非对,错非错!”
场中,那似有似无的事物,荡漾着,荡漾着,便那么荡漾开去。
而后,一切,又归于沉寂。
两人都再未有搭话,静静地饮着弓眉新斟的酒。
就这样,不知又过了多少时候。
直到窗外透出一丝光亮,终于听到青衣人说话:
“输非输……赢非赢……”
“而有胜负。”
老叟接道。
然后两人便都笑了起来,笑的好开心
笑的酒液滴溅开去,笑的眼泪俱都流淌出来……
笑了好久。
弓眉又听到那青衣人说话:
“我仿佛望到……
许多人衣衫篓褛,将碎银洒向雨水浸湿的足印……
……真的好快乐……”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斟酒的弓眉,喃喃道出一句话:
“有容乃大……”
听到这细若蚊呐一般的说话
桌上对酒的两个人,俱都愕在那里
仿似听到、见到甚么不可思议事情一般
“有容……”
“乃大。”
两人同时道。
俱都,楞在那里……
似是望到、听闻到甚么
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般
静的可怕
弓眉只感觉到,那似有似无的
不能够用言语阐述和描绘的事物、激烈地动荡起来
两人觞中的酒液颤动起来
而后身边的桌椅物件俱都颤抖
那动荡是那样地激烈
便连大地都似乎震颤开来
仅只三人所在的这一丈方圆
安然无恙
弓眉望到
那老叟颤抖着伸出手去,抓住几欲跌下桌面的酒觞
然后
将内里的东西
一气饮下
而后,由他的喉中
飘荡出轰轰颤颤的笑声来
那笑声由四面八方轰传开去
待得弓眉醒过神来的时候
桌上只剩下两件东西
一个葫芦、一个玄盒。
弓眉尚未从莫名震颤中回过神来,却见桌上摆了那青衣客人的两件东西,而两位客人却不见踪影,只道是客人醉酒忘在此处。
弓眉平日里饮得烂醉之时,也如这般落掉许多东西。
那青衣客人看起来,身上也就这两件东西有些儿名堂,如今却落在这里,醒酒之后必定很是着急,定会来寻,弓眉当然应当为这客人保管好这两件东西。
可弓眉最近正为笔录窃贼很是烦恼,一时之间实在寻不到藏物之处。
弓眉就收拾着东西,一边寻思将这两件东西藏于何处,便在这时,一个酒坛落入他的眼里。
放入坛中确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可葫芦尚小,尚且可以放入坛内,另一件东西,玄匣却不是一般的酒坛能够容纳得下的。
想到此处,弓眉下得窖去,寻了窖中最大的一个酒坛,将玄匣连那葫芦一同置入,又再兑入新的内里,糊了坛封,沉入窖下。
这样,那贼就寻它不得,也好给那青衣客人一个好交代了。
弓眉如此寻思着,望了望天色,又去忙他的事情。
无论如何,这生意终归是要做的。
善刃 落定
弓眉如此想着的时候,忽然听闻酒栈外头人声嘈杂,于是他循声望向门去。
刹时间,就望到几条人影。
这几人似是匆匆到来,衣衫俱都不大齐整,面料却都是上好的。
弓眉定眼一看,却是这一年日日来此叙旧的,那几位贵客。
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弓眉寻思着,就手换了条猪蹄,一边望向那白衣故人。
他望到,那人眼神中的光亮,剧烈颤动着,胸膛剧烈地起伏。
他们的胸膛俱都剧烈地起伏,身周蒸腾着气雾。
他们握着兵器的手,俱都湿透,汗液沿着掌缘浸向兵器,又都沿着兵器汇聚在一起,滴落在地上。
一滴一滴的,在兵器下面的地面,汇聚成一片水渍。
他们都微微喘息着,仿似弓眉那次在后山,力斗大虫险死生还一般。
他们俱都望着弓眉。
那眼神仿似仰视一座山颠。
即便,只是一个猎户!
弓眉突然醒起,三更时的那两位怪客。
那位老叟,还有那位青衣客人。
那不能用言语描绘和阐述的,似有似无的感受。
弓眉曾在那怪人身上感受到过。
只是,那两位客人给他的感受更加,不可捉摸和广褒、深邃。
弓眉便是如此在那怪人身边练习本事,便如呼吸一般寻常,他以为,唐默和那酒囊主人也是如此。
是以并未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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