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兽恋-b小调旧时光》b小调旧时光-第46章


我们沿着河水向下游走去,牛的鸣叫和跺地声渐渐大了起来,盖过了本来就不响亮的水声。果然有好大一群牛,河流的一个拐弯处,牛山牛海,摩肩接踵。牛们无所事事地乱叫乱转,却时刻保持挤在一起。几个农村小伙子骑着毛色斑驳的马,在牛群周围巡视。 
“一点也不浪漫,”我对动物般的女孩说,“一点也不像廊桥梦遗里的情景。” 
她却看着那无穷无尽的牛,出了半天的神。想来一个普通人,陡然见到那么多的动物,也应该感到震撼。 
在回农场办公室的路上,我们果然遇到了拉赫玛尼诺夫。他像一个迷路的旅人一样,将粗呢外套搭在肩上,在草场上低着头行走。听到汽车的声音,他如同早知道我们要来,站住脚向我们挥挥手。 
我把车停在他跟前,说:“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二十天前就来了。”他说,“你生病的时候也没去看你,真不好意思,事情太忙啊。” 
“听说您最近要走,走到哪儿去?” 
“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呗,我的任务就要完成了,不出意外的话,所有的事情将在这个农场上做个了结。三十年前被遗失的魔手已经全被找到,只要异乡人不来骚扰,我便可以带着它们回去了。但我不知道能不能闯过这一关,带走魔手的步骤很复杂,万一出了点差池就会前功尽弃。” 
“那么您找到这个牧场,也就是为了躲避异乡人了?” 
“正是。他们已经发现了破烂山,那里不能久留。这里地广人稀,他们即使来了我也能立刻察觉。” 
想起异乡人夜袭破烂山那天夜里的场景,我仍然感到后怕。我对拉赫玛尼诺夫说:“魔手这东西,您还是赶快带走的好,实在太可怕了,留在人间为害不浅。” 
“其实也用不着太害怕,”拉赫玛尼诺夫说,“只要不用在歪门邪道的地方,它对于人类来说只是杰出的音乐才能而已。假如人类失去了魔手,那么音乐这东西也将失去灵魂,变得味如嚼蜡,这才是悲哀的事情。所以我还是决定冒险留下一双魔手,让它为音乐出力。” 
“留下一双?假如它落到异乡人手里怎么办?” 
“那也没关系,只有一双魔手,异乡人的力量不会因此膨胀到无法制服的地步。大不了我再麻烦一次,从他们手里把魔手抢回来,还给人类。毕竟音乐这东西是一种美,人为了美总会做些得不偿失的蠢事。” 
“留下的魔手,是黑哥体内的那双么?” 
“就是它。我已经告诉了你那个朋友,让他善用魔手,致力于音乐。”
19波罗乃兹远行记(7)
“可是黑哥未必认同你这个伟大使命,人家想自杀。” 
“那家伙的自杀说起来也真可笑,你放心,他死不了。我倒不是怀疑他自杀的诚意,只不过他患有这个时代人常见的心理病症,也就是强迫症,既想自杀又会感到任何一种自杀方法都不完美,于是只能矛盾地活下去。而且即使他死掉了,魔手也会找到新的宿主,可能是你,可能是别人,依然能在地球上存活下去。” 
“对了,”我说,“你说的带走魔手的工作很复杂,将要如何进行?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帮忙,但你愿意的话,可以来目睹全程。大功告成之后,我会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你,告诉你我究竟是谁,从哪儿来。当然假如涉及到其他人,我也不会多说一句。”他看看动物般的女孩,笑着说。动物般的女孩会心一笑,不置可否。 
“然后你就走了?”我忽然感到对眼前这个人恋恋不舍,虽然他给人的感觉过于不真实,并且我连他的底细一无所知。 
“然后就再会了。假如有机会,我想我们一定能再会。” 
“工作什么时候进行?” 
“事不宜迟,明天夜里。成功了我就走,不成功则成仁。” 
“那明天夜里见。” 
“明天夜里见。” 
那天晚上,络腮胡子的男人招待我们吃了一头乳羊,佐以山东名酒“孔府家酿”。大家尽欢而散,我和动物般的女孩勾肩搭背地回到房里,仰面躺在床上。 
我问她:“拉赫玛尼诺夫把魔手带走以后,异乡人再找你的麻烦怎么办?他倒一甩手跑了。” 
她说:“他告诉过我,会想办法把我保护起来。具体是什么法子我不知道,但钢琴师不会食言。” 
“你那么相信他?” 
“异乡人既恨他,又敬畏他。钢琴师不会食言。” 
“那我也只能相信他。一切顺利,万事大吉,我们应该再喝一杯。” 
“睡觉睡觉。” 
不知为何她从在草场回来以后就显得疲倦又烦躁,大概是有些紧张。
20魔手终结与动物般女孩的消失(1)
第二天,张彻一早就和络腮胡子的男人出门去,给牛的脖子挂上呼叫器。呼叫器的工作原理很简单:将呼机的波段调整在一个固定的范围内,确保接收到总台发出的信号,再根据不同类型的信号给牛发出各种指令即可。但要想正常工作,光装上呼叫器、设置好总台是不够的,还需要对牛们进行训练。比如说呼叫器响两声,是让牛们回圈睡觉,响三声是到河边喝水,响五声是找安全的地方避雨,络腮胡子的男人自称是个出色的驯兽师,他告诉我们: 
“动物的智商比想像的要高,假如不听指令,不见得是因为它们笨,而是他们认为人类的意图无聊透顶。” 
一千头牛,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都挂上呼叫器。遥想二十年前,有多少剃着板寸、蹬着尖头皮鞋的北京糙汉佩戴着这种呼叫器,守着胡同口的公用电话大干市场经济,他们逢人就侃“管儿钢二十车一夜到山西钱到就发货哥们儿有条子建设部咱有人”。 
现在都挂牛脖子上了。 
张彻和络腮胡子的男人满牧场地追着牛,逮谁给谁发bp机:“戴上吧哥们儿还是大汉显呢,过去三千多还不一定买得着呢。”牛们表情傲慢,无可无不可地挂着那玩意埋头吃草。 
一直挂到中午,才挂了两百多个。张彻已经累得不行了,浑身牛屎味,还被一头母牛踢中了肚子,吐了半升白沫。看看天色不早,他不得不停下工作,急着开车进城去买呼叫台的必要设备:发报机、天线和功率放大器。 
“你自己开车去好了,我又不懂,免得给你添麻烦。”我把车钥匙给他。开车进城需要往返近两百公里,回来时天肯定黑了,我不想误了给拉赫玛尼诺夫送行。 
张彻自己开着车出了牧场,我无所事事地站在院子门口看着秋草。草场犹如一夜愁白的鬓发,已经在绿色之上覆盖了枯黄,平原上的风吹过,方圆十里内似乎回荡着悲鸣。 
晚上那顿饭,大家照例喝高了。虽然张彻不在,可老流氓兴致不减,一个劲地灌黑哥喝酒。黑哥闷声闷气地像个无底洞一样,喝了三四瓶三十八度的白酒也不动声色,黑脸上一丝酒红也没泛上来。 
“牛逼,哥们儿你太牛逼了,”老流氓语无伦次地说,“是个司局级干部的料。” 
黑哥已经喝得机械了,都不用别人劝,咕咚又是一杯进肚。 
我和动物般的女孩随便吃了几口羊肉,小杯沾唇地抿着酒,坐等夜色全部降临。老流氓还想灌我,被我像豹子一样暴声喝开: 
“滚蛋啊,别招我,否则灌你老丫的。” 
他佯装无事地躲开,小声取笑:“你是不是到经期了,这两天脾气那么大?” 
我扭过头去不理他,看着窗外泼了蓝墨水一般的天色。 
络腮胡子的男人彬彬有礼地举杯和我碰了一下,但我感到他神色古怪。看什么都不对劲,大概我也有点精神紧张了。我和他对笑了一下,一口把酒干了,反扣杯子,不再喝了。 
一直到窗外完全漆黑一片,草场的风吹进寒意,黑哥还是一杯接一杯地喝。我按住他的杯子说:“黑哥,没人劝你就别喝了。” 
他忽然奇怪地说:“你闻闻,这酒怎么没酒味儿啊?” 
我接过杯子闻了闻,呛得抽了抽鼻子:“怎么会,曲酒,味儿挺冲的。” 
“不会吧,”他摇着头说,“我喝着明明就像白水一样,白水一样,白水一样嘛——” 
说着又喝了两杯,就像喝水一样,品都没品就吞下去。我想坏了,喝不出酒味,大概就是喝得太多了,所以鼻子和舌头都麻木了。他的面前已经或立或倒地放了好几个空酒瓶子,用筷子一敲,叮咚作响。 
我说:“黑哥,真别喝了,就是水也犯不着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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