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女人的人生解读》第18章


所有这些让很多人都会觉得痛不欲生的打击,胡蝶都不在她的人生里显露出她的追问和挣扎,强化她的幸与不幸。她牢牢地抓住了身边的可触可感,清风明月而且一如既往。 
曾经听到一首歌《不明白》,歌里说:天空的云是怎么飘,地上的花是怎么开,我从来不明白。春天的风是怎么吹,冬天的雪是怎么落,我从来不明白。从胡蝶这样一位女子的身上,我更确认了自己的看法:在一些时候,我们其实真的没必要去明白很多,因为很多事情我们无法改变,不如考虑改变我们自己显得更为明智。而如果能以此种心态处之,所有的发生也就是常态而已,反倒容易找到解决之道。 
很早的时候,胡蝶就说过浮生若梦的话。那是1935年,胡蝶28岁,在苏联参加国际电影节,突然听到了同乡同行好友阮玲玉服毒自杀的消息,胡蝶先是不信,说道:“怎会有这等事,又是小报造谣吧?”友人出示《申报》、《新闻报》的报道和照片,她长叹了一口气,潸然泪下:“我原以为不可能的。玲玉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多么好的演员,我比不过她。她见着人总是高高兴兴的,一副面孔和颜悦色,会自杀?真是的!尤其使我难过的是,我们这多年的友情,竟未能再见一次,便成永诀。浮生若梦,世事的变幻太让人惊讶了。” 有人认为,“胡蝶貌美,玲玉艺佳”。其实她们是各为类型。看了一些她们的资料片,看到胡蝶演的戏都比较静,而阮玲玉演的戏大多比较活泼。然而在生活中她们的表现完全相反。生活中的阮玲玉忧郁沉默,对自己身处之境专心致志。胡蝶长着翅膀,只待稍有风吹草动,便干净利落地飞到空中,尽其可能去脱离险境。她知道自己的渺小,飞到空中便好像没有了踪影,所以她老练世故,善于交际,合群而又善忘,凭借着柔软的身段与机智,她低调地找寻着与社会与人群的水乳交融,这样无论为蝶还是作茧,人们都很容易接纳和宽容她的美丽与不美。比如那时有一位“封面女郎”貂斑华与胡蝶长相极似,当胡蝶欧游归来,在轮埠上有记者举以相告。胡蝶不经意地一笑道:“哪里,应该说是我像貂斑华才对。” 
为人落落大方,性格深沉、机警、爽利兼而有之,五六分像宝钗,二三分像袭人,一二分像晴雯。 
再早一些的时候,胡蝶由天一公司到明星公司做演员,这时宣景琳是明星公司的当红名旦,两位女明星碰在一起,很容易当仁不让。宣景琳当时向公司表示:“伊拍一部,我拍一部,大家勿碰头(合作)。”后来,明星公司筹拍《姊妹花》,安排胡蝶一人兼饰姊妹两角,宣景琳扮演母亲。宣景琳起先不肯,后来经编导郑正秋再三劝说,终于答应下来。两人之间的隔阂也由于合作就此不在。 
50年后,定居加拿大的胡蝶在《回忆录》中这样写到:“宣景琳在《姊妹花》一片中,是驾轻就熟,演技发挥得淋漓尽致。也正因为有她及郑正秋的通力合作,我自己的演出才能达到一个更高的水平。” 
而所谓睹一叶而知秋,窥一斑而了局。胡蝶是一个长寿的女人,从1907年到1989年,在她80多年的一生中,该经历了多少变数,有多少选择会是情非得已,有多少快乐背后隐藏着无奈和悲哀,旁人都只能隔岸观火。而当事人的胡蝶自己,在80岁的时候回忆起来,恩怨纷争都是薄衣过得残冬的风轻云淡,一生的往事如云彩彼此拥抱,化为春雨清脆婉转敲击在玻璃窗上,发出好听的声响。 
我于是又想起胡蝶在回忆阮玲玉时的一段话:“我到欧洲之前,到她家去第一次没有见到她,只见到她妈妈和她女儿小玉。后来又去了一次,她刚好在家,两人见面,十分高兴。我们既是同乡,又是同行,所以谈的话题也是大家感兴趣的,谈到我这次出国访问,她也很高兴,也很感慨,她说:‘能有机会出去走走,开阔一下眼界,总是好的,不知我此生是否还有这次机缘。’说着说着,大概触动了她的心事,她不觉眼圈红了。我连忙岔开话题,劝她说:‘人生也似舞台,悲剧也总有结束的时候,我自己在苦的时候常对我自己说,快了快了,演完苦的就会有快乐的来了,你现在不也是苦尽甘来吗?’”于此,我也就想,以我们今天的生存的悟性能否了悟这只蝶的生存法则呢?我是觉得,她让我有机会看到水做的女人水的能量和热情的释放,完成了那惊艳绝伦的一瞬,再别无遗憾地万川归海,也就少了一些的悲天悯人吧。虽是说今天的我们已不是胡蝶的时代,但无论远了近了,在一些时候,我们其实不必要等到很久才会明白什么是年长岁老。来来往往里,一些人告别了,一些人还在,时间也总是在流变,但又有谁能够说,那些过去和未来的年代里肯定看不见你与我呢? 
如果一定要追根溯源,胡蝶的生存智慧跟她少年时期的经历也是有些关联的。她原籍广东鹤山,生于上海。父亲胡少贡在胡蝶很小的时候就在京奉铁路线上当总稽查。在胡蝶16岁进入到上海务本女中读书之前,她一直随家人奔波在铁路线上,四处迁徙的生活使得幼年的胡蝶接触到各地的风土人情,在阅人历事中积累了人情世故的经验,也多少让她耳濡目染了生存对舍与得的要求,漂泊不定的住所,不断的放弃和远离,客观上是容易让一个人在得失取舍上就事务实的。而在平常的日子里,我们需要的常态也不过如此。我记得是在《博尔赫斯八十忆旧》一书里,看到过博尔赫斯说他把世界看作一个谜。而这个谜之所以美丽就在于它的不可解。但是他认为世界需要一个谜,而人们无需知道得更多。博尔赫斯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双目失明,他许是认为存在即是合理吧。而相对于动荡中求生的人们,合理不合理却只是一种矫情的奢侈。香港沦陷时,胡蝶就看到了影界姊妹悲惨的遭遇:以《驸马艳史》出名的红影星梅琦与“华南影帝”张瑛举行婚礼,日军当着新郎的面扒下了她洁白的婚纱。 
所以我们可以想象胡蝶的忐忑和如履薄冰。她要挡住多少掠夺的手和窥视的心呢?令人惊奇的是:灾祸、动荡的生活并没有让她变得极端或者僵硬无情。她也不是那种恃宠的女子,在电影里,她经常饰演富家小姐和贵妇人,生活中她却是做得了柴米夫妻,是一个愿跟普通、老实的商人过日子的妻子,息影后更是倾注了全力,辅佐潘有声经营以生产“蝴蝶牌”系列热水瓶为主的兴华洋行。只可惜这段战后朝夕相处的生活只持续了六年,潘有声就病逝了。丈夫的先她而去,使她始终无法摆脱孤独和悲哀,1959年,在亲友的鼓励下,已年过半百的胡蝶加盟邵氏公司,回到了阔别十年的电影界,先后参加了《后门》、《街童》、《苦儿流浪记》、《两代女性》等的拍摄。其中《后门》一片获第七届亚洲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禾奖,而她获得了最佳女主角奖,同年该片又捧走了日本文部大臣颁发的特别最佳电影奖。 
1975年,胡蝶移居加拿大的温哥华,并改名为潘宝娟。宝娟是她父母为她起的乳名,以潘为姓则表达了她对亡夫潘有声的怀念之情。为着这份对夫君的亲爱,在丈夫去世后的三十多年里,胡蝶一直孀居。其间有痴恋她的朱坤芳向她求婚,她说:“非常可叹的是,我也只能辜负你的一片痴情,其实我根本就是个思想非常传统的女人……” 朱坤芳早年因为迷恋胡蝶主演的影片时常逃学,后来弃学从影,又因胡蝶嫁了人而使他痛不欲生。在他准备投入黄浦江作为解脱时,突然萌发奇想:“胡蝶身患疑症,无人能医,如果我掌握了高超医术,就定能妙手回春救她生命。”于是,他重新振作精神,赴日本投考仙台医科大学攻读西医,继而又拜著名汉医为师,因而精通中西医术,成为横滨的著名医生。他思念着胡蝶,一直没有娶妻成家。从报上得知胡蝶痛失丈夫,他毅然停业奔赴香港,要帮心仪的女人渡过难关。正是朱坤芳的劝说鼓励和奔走使得胡蝶在50岁的时候重投电影,早早晚晚里能够安详飞翔。但胡蝶说:“朱先生,我胡蝶决非无情草木,可如今我的儿女都长大成人,我已经是当祖母的人了,他们会怎么看我?唉,原谅我吧,我实在对不起您啊!”我想,从这件事,我们多少可以理解到胡蝶对自己传统中国女性的定位。或者也正是她的传统定位组成了她一生细碎而实在的情形,所以她从不在想象中生活,她既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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