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港湾》第7章


“是啊。那你去哪儿的山呢?” 
“轻井泽。” 
“什么,你说轻井泽是山?!不是高原吗?” 
“是的,那地方是高原中的低原呐。”经子毫不示弱地说道,“我家是做贸易的,因为一起做生意的外国人大都要去那儿,所以也邀请我们同行。隔壁家经营妇女服装的老板也是每年夏天都去那儿出差呐。我嘛,打算以轻井泽为基地去爬山。” 
“如果是在轻井泽的附近,那该是浅间山吧?如果是上高地①的话,倒还适合于爬山,可要说是轻井泽的话,未免……是不是你搞错了?” 
…………………… 
①地名。 
“你呀,知不知道那儿通火车?” 
看见形势不妙,喜欢在这种场合逗乐的照子说道: 
“住在海边的人思念高山,住在山里的人则渴慕大海,而这便是人的本性吧。总是觉得别人的东西好,什么都羡慕别人。啊,多么可悲的人啊。” 
把大家逗笑了以后,她又拍了拍坐在旁边的三千子的肩膀说道: 
“大河原,你呀,好象对别人的事并不怎么羡慕呐,因为你总是受人羡慕。” 
三千子没有加入到讨论上述话题的人群中,只是伸展着双腿坐在青草上。 
经子她们一伙人近来明显地想要找碴儿来奚落自己,三千子对此已有察觉,心想:这下又来了。 
照子总是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但内心深处却有一种跟着人起哄的劣根性,她想借助把矛头转向局外人三千子来平息经子她们的口角。 
感到自己被人当作工具来利用,三千子不再缄口不语了: 
“是啊——不过,我倒是羡慕有些人无论是捉弄人还是被人捉弄都能泰然自若。” 
一下子鸦雀无声了。 
沉默寡言,喜欢克制的三千子一反往常的作风,表现出一种少有的刚毅和强硬,似乎要把那些试图打击自己的手愤然甩开似的。这一来,经子她们一下子愣住了,但马上又反唇相讥道: 
“哎呀,听起来就像是只有大河原一个人才心好似的。” 
“你是在含沙射影地骂我们是铁石的心肠吧。” 
三千子在心里暗自嗫嚅道: 
“瞧,这帮人就像是在自我坦白呐。” 
一想到这里,她心中的郁闷就霍然消失了。 
但经子又凑到三千子旁边说道: 
“所谓的脸皮厚,心眼黑,不就是像三千子那样一个人占有好几个姐姐吗?” 
这是多么侮辱人的粗暴语言啊——三千子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声音颤抖着说道: 
“我何时何地做过那种事?” 
经子故作镇静地说道: 
“哎,你不是也从克子那儿接受了夹有紫罗兰花的信吗?” 
“那是因为我觉得她是一个像紫罗兰一般温柔的人。” 
“另外,尽管说出名字来有失体面,但不是4年级有两个,5年级有4个吗?仅仅只算那些明摆着的人不也有7个吗?” 
“照你的话来说,那么,像水江泷子、苇原邦子等人拥有一个那么大的信箱,不就说明她们的心脏跟坦克、军舰差不离吗?其实,信并不是由接收者的意志来决定的,难道它不是写信人的自由吗?难道说接受了信,就意味着我占有了7个姐姐?” 
三千子的一言一语之间都充满了自信,甚至还带着微微的幽默。 
在她那柔弱身体的哪一个部分中蕴藏着如此巨大的力量呢? 
本来经子只是想惹怒三千子才随口放出了利箭,不料它竟被挡了回来,使得她无路可退了。 
而且,经子作为她们那帮人中间的女皇,势必要显示自己的能耐,而现在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真让人吃惊,竟然把女学生和歌舞剧中的明星混为一谈!人气是明星的生命,当然是收到信越多越好,可我们呢,是学生呀!我们并不是为了从姐姐们那儿收到信件才成为女学生的,不过……”说到这儿,经子屏住了呼吸,像是在思索着该用什么语言才能一下子击败三千子,“当然,能够收到很多人的信,变成音乐剧中的女主角固然好,只是……” 
经子环视着周围的伙伴,看见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扫兴的表情,静悄悄的,一言不发。 
三千子蓦地站了起来,抬头看了看透过树叶照射下来的夏日阳光。她拔腿跑了起来。 
“她们肯定以为我是输了才跑掉的。其实,就算在那种事情匕争赢了对方,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她正打算去校舍那边找洋子时,上课的钟声敲响了。 
今天是星期六,说好三千子顺道去洋子家玩玩。 
如果不把自己与经子她们的口角告诉洋子,胸中就肯定会残留下污浊的芥蒂。 
碰头的地点还是在那红色宅邸的庭园。她比洋子先到达了一步,于是打开了书本阅读起来: 
扶我起来,扶我起来。 
快治好我的病。 
如果不抓紧时间,春天不是就要来了吗? 
快治好我的病,赶在樱花盛开的好时光之前。我早 
已急不可待。 
快治好我的病,否则我将把花瓶砸碎。快治好我的 
病。 
心火燎,我要起来,我要起来。光是躺在床上, 
又怎能痊愈?!快扶我起来,或许还有望痊愈。快扶我 
起来。 
让我成为一个好孩子吧。真的,我求你了。 
啊,我如此任性,渴望着母亲的拥抱,一看见母亲 
柔软的绸衣,一看见母亲温暖的膝盖,我就禁不住想把 
她紧紧搂抱。我触摸着母亲的膝盖。我抚弄着她的衣 
袖。“啊——”我大声地叫着。快抱住我。 
嗜书的二哥对三千子的作文大加赞扬,不久前给她买下了这本一个少女的文集。 
她喜欢《蔷薇活着》这个书名。 
可这朵蔷薇花——一个名叫山川弥千枝的少女在16岁时便凋谢了。这本书是她的遗稿集。 
一想到这儿,就有一种感觉:“活着”这个词仍然活着。 
摸一摸美丽的蔷薇。它冰凉冰凉的,晶莹而透亮。蔷薇活着。 
书名便是取自于少女所留下来的这首歌。 
“让我成为一个好孩子吧。真的,我求你了。” 
找个地方藏起来吧。等姐姐来了,我就说这句话向她撒娇。 
因为一旦看见对方的脸,就又会害臊得说不出口来吧。 
这个念头使三千子兴奋无比,以致于她在荒芜的庭园中欢蹦乱跳了起来。 
走进大门口的门廊,她把《蔷薇活着》一书悄悄地放在了一块石头上,以便让洋子能一眼看到这本书。 
她摘了一朵小花夹在刚才读过的那一页中间。 
路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三千子,你在哪儿?”传来了洋子那清脆的声音。 
三千子真想说“在这儿呐”便一个箭步飞奔过去,但她却忍住了。她只是蜷缩起身体,微笑着蹑手蹑脚地绕到背面,躲在了杂货屋的后头。 
“三千子。” 
这一次洋子小声地呼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惊讶。她走进了庭园里。 
从安静的住宅街上只传来了午后的音乐声。 
港湾上的船舶拉响了汽笛。在汽笛声消失而去的那一瞬间里,这无人居住的弃屋会散发出阴森恐怖的寒气。 
尽管阳光是那么耀眼眩目,使物体投落下浓重的阴翳,但不久酷烈的夏季就将裹挟走所有的一切,所以,总让人感到一种真空似的凄寂。那是一种与夜晚,与黑暗沙然不同的属于白昼里的明晃晃的恐惧。洋子曾经在哪一本书上读到过发生在这种明亮之中的怪异故事。 
渐渐地她变得胆怯起来了。她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绝望地钻进了灌木丛中寻找三千子。 
树木因无人修剪,枝叶显得过分繁茂。杂草也是四处丛生,东延西长。一会儿是蜘蛛网挂住了她的帽子,一会儿是树枝打在了她的脸上…… 
“三千子,三千子,你这是怎么啦?我知道你是一个守约的人,我会一直找下去。” 
会不会是中了这废屋的邪气呢?洋子的心中甚至闪过了这样的念头。她不经意地仰面望了望屋顶,只看见红色的房瓦活灵活现地闪着光焰。她不由得毛骨悚然。 
“三千子——” 
三千子一直从杂货屋的后面观察着洋子的神情举止。到了这步田地,她似乎陷入了想出去也不能出去的尴尬境地。 
因为洋子过于认真,所以三千子不可能一下子从后面跳将出来。她变得比洋子更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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