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唇 玻璃唇》第172章


她去西市找,她去东市寻。人海茫茫,她的温先生,不见影迹。放榜的驿馆前,学子浩浩,人群挤拥。
有的满面喜庆,有的一脸悲戚。
可有我?
可有我?
……
人人祈求,繁华富贵。她也挤了进去,看那红纸上,可有温庭筠三个大字的墨迹。
第9节:遍寻不遇
寻寻觅觅。遍寻不遇。
她自言自语,怎么没温飞卿呀?
有人接话,温飞卿?温八叉?哈哈,他大闹考场,不治他的罪,已是万幸,还想金榜提名?别做梦了。
另一个人道,哈哈,这温八叉,真是天生刘伶,脾气怪癖之极。你说他好好的不遵循考场规则,自己的卷子答完,还替另外八位学子答题。这下可好,你看看,这八位榜上有名,他自己名落孙山……
名落孙山?
原来温先生又落了第。
他去了那里?
她慢慢退出人群去。
她抱着满怀的衣,一件件送往各个妓院里。到了青云阁,她待在偏房,等着妓院的小厮把洗衣钱给她。一位胡姬,妖妖地从楼上走下来,眼窝深深,眉毛长长,鼻梁高高,琥珀色眼仁、轻纱、裸脐,一身异国情调。
骚,风骚的骚,诗经里的骚,从书页里潜逃而出的骚。
她看到惊艳,这平康里,常有胡姬出入,但这么好看的,她却是第一次看到。
有人在唤,小蛮,小蛮,陪陪我。
刹那,她目瞪口呆,那是他的声音,温先生的声音!
温先生醉熏熏地在木梯上跌撞,喊着,陪陪我,小蛮。
那叫小蛮的惘若未闻,如同患了耳聋。飞快地跑出妓院的门,一闪身便不见踪影。
她心痛如绞,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她的师父,她没见过他如此落魄,没有自尊。
他在求人!
她跑了过去,扶住了他。说,温先生……
他不认得她。他酒气熏天的道,小蛮,小蛮,我就知道你不会这样势利,你不会因为我身上没了银子而不理我。
温先生……
他捧起了她的脸,胡乱地,满面胡髯地逼视。脸就要挨上了脸,近在咫尺,在纤毫,在千钧一发。
她慌乱地拒绝,温先生,我不是小蛮!温先生,我是薇儿。
他的眼睛,酒意汹涌,泛滥过堤。眼眶红红,成了嫣红的酒杯。
葡萄美酒夜光杯。
他喃喃的道,薇儿……
她闭上眼睛,她也醉。他叫的是她,迷离里,她把她的初吻送给了他。舌尖轻递。
欲饮琵琶马上催。
他疯狂地,再也没有时间地,霸道地吻了下去。
天旋地转,她丢失了自己。
好长的一个吻,她在云间飘飞。好久,他才松开她,醉意汹汹地,看着她的小脸,后退,低语,小蛮,我爱你!
说着,捂住了脸,跌坐在木梯。
醉卧沙场君莫笑。
转眼之间,她就笑不起。
——他吻错了人!
他还在醉!
她泪如雨下,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为什么哭,因为失了吻,还是失了爱?她不叫小蛮,她不是小蛮啊,她是鱼幼薇!
是因为她只有十三岁吗?
亦或他只是怜惜她的才华?
她的哭惊吓了他,他把她的小脸捧了起,别哭啊,小蛮,我再也不这样了,不这样了!他在慌乱地道歉,为她擦拭眼泪。
她匆匆地推开他,仓皇逃窜,似乎做错事的是她自己。
过了几天,他来了,他是来告别的,他对自己酒后做了什么都惘然不知。他要远离长安,去襄阳,给刺史徐简做幕僚去。
他把一包银子递给她,薇儿,这些银两,给你留下。我要走了,你好好习诗,过段时间,我会回来看你的。
她定定地看他,满眼泪水。
薇儿,不要这样,我还会回来的啊!他轻轻抚摩着她的头发。
她低下了头,温先生,你可以陪我去一趟西市吗?
你去西市干什么?
不干什么。她凄然一笑,只是想让你陪陪我。
好的。那我陪你去一趟。
他不懂得她的心,他以为她只是个孩子。
叫了马车,一路默默。离别在即,要她如何不悲伤?他问她,薇儿,你怎么了?这等不快乐?
她强作欢颜。没什么啊,温先生,你大闹考场是怎么回事啊?这段时间长安城的老百姓都快把这事演绎成一则神话了。
你问这件事啊?他哈哈大笑,薇儿,人的一生,不过是一场嘲弄。以后,我再也不进考场了。
为什么?难道一个小蛮,就能让他如此心灰意冷吗?
他仰天长叹,这二十年,对我温庭筠而言,只是黄粱一梦,现在我终于大梦初醒。薇儿,你猜猜我为何屡屡应试,却屡屡不中?
为何?以先生的才学,早该中了。莫非是命运不公,造化弄人?她好奇地问。
他再长叹一声,命运?小人物的命运都在大人物的掌中。说来话长,那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我青春年少,恃才傲物,第一次来到繁华的长安城,以为必能高中。百里轩里,各地的学子常会聚一起比诗论词,切磋技艺。我自恃胸有丘壑,不把这一干人等放在眼中,常常编些假典生籍调笑他们。日子久了,各地学子知我爱开玩笑,赐我一个外号,假典籍铺主人。
她听得不由笑出,先生年少时真是与众不同,是个趣人。
唉,薇儿,你还小,你不明白,做人,就要做个庸人,做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鹤立鸡群,凤毛麟角,最常见的结果便是鸡们煮鹤焚琴,毁凤杀麟,且拔了凤毛和麟角做了饰品。唉,这个道理,你长大以后会慢慢明白的,我不必多说。有一天,我正在百里轩逗留,主考官大人给百里轩送来一题,让大家对了,题面是";金步摇";。你也知道,应试前对主考官大人的印象,至关重要。各学子纷纷抢答,我也对了,对的是";玉脱条";。结果身边一位学子大声嘲弄,温庭筠,你这";玉脱条";典出何处?我可没听说过,别是你这";假典籍铺主人";又生造的吧?我反唇相讽,";玉脱条";此典并不生僻,《南华经》里就有。你可以亲自去读读,不要自己的目力只及井口,就妄称苍穹只是一块圆饼。
第10节:一起吹胡笳的日子
她笑了起来,先生讥讽得好,井底之蛙,最令人生厌了。
错了,薇儿。这次是我做了井底之蛙,且一做二十余年。你猜猜,那嘲笑我的学子是当今何人?
是何人?这个她实是无法猜着。
他就是当今圣上宣宗。
呀!她惊讶地捂住嘴唇。先生,那,你可真得罪大了!
是的。圣上年少时候,最喜扮学子应试,偏我不知深浅,无意间得罪了他。你想想,我怎么还能榜上有名?二十年来,圣上钦点,温庭筠不能加官进爵,我本人还一点也不知晓。现在知道了,明白了,为何不多帮帮别人?前几日应试,主考官沈询沈大人怕我救场,一开考,就专为我设置了一桌一椅,命我坐他面前,他坐在帘后,将我盯个滴水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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