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一清师父因一场家乱,沦为官妓。那次官妓里的众女子,皆住在一个叫桃花渡的府里,一色儿的桃字开头,桃枝、桃花、桃红、桃绿,轮到了她,被唤了桃叶。名字对歌妓来说,只是一个符号罢了。
桃叶善抚瑟,桃叶一身绿,桃叶在桃花渡里,一枝独秀,招人爱惜。鲁王一见钟情,把她买回府邸了。
鲁王府的仙鹤,一听到桃叶的瑟声,就翩翩起舞,鲁王为此大喜,大宴宾客。
第32节:买来的歌姬
那些来客里,有一位瘦极了的诗人,他善诗歌,长词曲,还会制乐器。他说,桃叶,你的乐器不太好,我给你制一把新瑟。
他给她制瑟,满满的五十根弦,这一根他弹,那一根她抚,二十五弦属于他,二十五弦属于她。
这瑟,原来是用来两个人合起演奏的情侣瑟。
——锦瑟,锦瑟,情侣瑟,双双弹,心有灵犀,同心同气,四掌翻飞,指指唱和。
她爱上他了。
他也爱上她了。
她爱他的丰神俊逸,他喜她的红情绿意。
可鲁王是喜欢她的。
她是鲁王买来的歌姬。
鲁王不说把她赐给谁,她就无缘与她爱的人在一起。
她为了他,演了一场死戏。跳了曲江,而后潜居在这咸宜观里。
他们偷偷相会。他不敢娶她,万一鲁王知道,那将是死罪。
就这样她抱着他给的瑟,等待了年年岁岁,等到他离了长安城,等到他死了,她居然不晓得,还在那儿空茫地等。直至在别人的口中落实,他确实死了,她也跟着死了。
她活着的目的,就是等待他的。
那鹤儿,是他买来送给她的。
她活了那么久,那么久,期望的就是能和他双双飞,飞进寻常百姓家,过平淡的日子。
可他死了,飞不成了。
尸体一直飞不起的。
这个,你应该明白的。如果你要以为一清师父的故事是一则传奇,那么你去以为好了。其实,传奇,一直是岁月锈出来的一抹铜绿,绿得收藏家可心,绿得铜却不愿意的。
她不想做了那抹铜绿,她才十九岁,她不要她的生命发霉、腐烂、变质。
埋了一清师父,彩羽师姐也离开了她,嫁做画师妇,一脸世俗的幸福。咸宜观里,只剩下了她,也只有她了。
而她,只有她自己的。
你只有过你自己吗?穷得只剩肉体,穷得只可拿肉体兑换日常所需。拿肉体买醉,拿肉体来取暖,拿肉体来迷醉。
她开始接见那些在曲江水里为捞她花笺的男子,她只和拿了她花笺的男子见面会晤。咸宜观里,常常站满了衣衫破败,不是头破,就是胳膊腿儿血渍斑斑的富家子弟。她站在观里,一个个地看了过去,谁抢的花笺多,谁受的伤重,她就邀谁去她的云房。他们都知道,这个叫鱼玄机的女道士,喜欢男人为她拼得头破血流。也喜欢男人送她珠宝、首饰、衣裳,把自己装扮得花般招摇过市。她更有个怪癖,喜欢在白日里听着《胡笳十八拍》里的第九拍做爱,在云房外,有她专租的胡笳师。胡笳凄凉地响,曲江水在窗外潺潺地流淌,她在男人的身上身下,身前身后,绵软地缠绕,动人地喘息,红颜如酡。
那一天,她站在她的咸宜观里,看着那些为捞她的鲜花笺大打出手的男子。他们衣衫不整,有的脸上破了,有的脚是拐的,有的胳膊断了。有一个看上去好像打瞎了眼珠。因他半张的脸,从眉毛开始,都是血色。山河沦陷。她走了过去,走了过去,拉住他的手,牵往云房。进了房子,她伸出了舌,轻轻地舔了舔他眼睛。他的眼睛睁了开来,血糊糊下的明亮,吓了她一跳。她一把推开他,你的眼睛还是好的?
他笑,是的,玄机。他们打破了我的眉骨。
她拿帕子擦他的脸,血色下的面目,渐渐清晰。这个男子,她好似哪儿见过?
他弯腰一拜,在下李近仁,对鱼姑娘仰慕已久。
咦,是那醉仙楼有一面之缘的她嫌有铜臭气的男子?
她笑了起来,坐在他的怀里,这个世界真小,李老爷。
是的,真小,小到我在咸宜观里找到了你。
李近仁不类别的男子,他三山五岳地做生意,他有钱,眼界宽,追女人也不单单求一日之欢。他要的是长长久久。他拉着她的手,去墓地,去那一坐坐坟垒堆积的墓地,去那生时抢富夺贵,死后黄土一杯的墓地。芳草凄凄,爹爹的坟,娘的坟,一清师父的坟,曾经,因了贫穷,无名无分,混杂在芸芸众生。而今修缮一新,还立了富丽堂皇的石碑,上面雕了凤凰柱,麒麟纹,写了他们的尊姓大名。
她泪盈于睫,问,李老爷,你干的事情?
他点头。他知道怎么将她讨好,他知道她的软肋在那儿。这些死去的人,曾经,都是这人世,她最最亲近的人。
她在他的怀里痛哭失声,李近仁紧紧地抱住了她,她的眼泪,让他疼痛。终其一世,他将拿他的金银,宠她一生。
李近仁是去她云房最勤的男人。
他不阻止她和别的男人会见,他给她完全的自由。
他知道她不爱他。
她和她喜欢他们身体的男人上床,一个一个,来了又去,走马换将。
她迷恋上了肉体,她喜欢上了肉体之美,她堕落于那秘密之美。
她喜欢一切的美,那是她的穴位,死穴,会致命的。
绿翘,那小小的女孩儿,也是因为美,才买回来的。
宿命要她遇到她,在敦煌炽烈的太阳下,遇到她,遇到她的未来,遇到一切不可逆转的命运。
那一天她和李近仁骑着马,行在敦煌的大道上。李近仁在敦煌有一笔珠宝生意,他便带着她来看敦煌的风光。他们看莫高窟上正大仙容的神像,他们听鸣沙山的沙子鸣趟。
这个沙漠上的繁华之都,鲜卑、吐蕃、党项、回鹘、大唐各国人等,来来往往,衣饰不一,语音混杂。她正看得眼花缭乱,前面却人群围堵,无法过往。李近仁嘱身边的昆仑奴去看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昆仑奴回来说,啧啧,真残忍,卖菜人呢,胡人在卖菜人呢。
第33节:好生残忍
卖菜人?好生残忍!
李近仁说,玄机,要不要看看去?回鹘人在敦煌常常卖菜人的。
她说,要看,近仁。
她在长安城,就常常听说胡人卖菜人的残忍事迹。而今遇到,哪有不看之理,一时好奇心起,下了马,随了李近仁,钻进人群。
她看到一个女孩儿,一个光身子的女孩儿,瑟瑟地抖着海豚般光滑的身子,躺在硕大的案板上,一张脸被涂成白墙的颜色,贫穷使她的生活失血过多。她的睫毛也是白的,白成鸽子的翅膀,扑棱棱地眨着,下面是一对大眼睛,那眼睛比夜还黑。
待宰的羔羊。
没有明日的期望。
女孩儿不哭,女孩儿很倔强,女孩儿只是绝望。
没有眼泪,只有绝望。
她在她身上,看到幼年的自己。那些孤苦无依的日子,只有绝望。
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她。
有些人,第一眼就会喜欢上。如爱,如一切的美,都源于第一眼的欣赏。
爱情,也是始于第一眼的。
第一眼是火,点燃待燃的火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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