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江山颜》第16章


善见告急,黎国并青国十五万大军兵临城下,父王病危,兄长一筹莫展,城中无人,军中无将,危矣。
风中血色漫延,城中寂寂灯灭,当初离开时夹道欢送的盛世繁华,仿佛只是过眼云烟。入宫与兄长相商,亦是相对无言,愁云满殿。
兵败城下,三军恸哭。黎国有言,屠城三日。
终是舍了这一身傲骨硬气,将这华国疆域拱手相送,王室焚宫自灭,只求赦免城中百姓,别无他求。
帝都染血,烽火未灭,残影之下,书信一封。
书尽,墨色淡。
她的笑颜如昙花一现,只一转身,便凋谢成灰。轻抚字里行间,戏谑笑意一如当日与她营帐内相见。
紫霄煜曾想,一统天下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要下一道圣旨,让苏颜淡能够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放你自由,无拘无束,无家无国,无牵无挂。如今看来,我竟是负了所有人。
遣送信之人离去,己身直坐于殿前,摩挲眼前宝剑,一声叹息,回忆尽头,似乎风声依旧凛冽。
若魂魄有知,黄泉之下,定不忘却,那一抹淡笑眉眼。
苏颜淡
后世史册,对这场倾世覆国之战因着所谓幕后黑手的操作,并未有多少记载。只言片语,一笔带过。紫王室覆亡,黎氏退兵,青国留存在乱世一隅。次年天都会盟,七国盟约,各国之势再变衡量。
京极都火光肆起之时,我已随师傅踏夜而去。我回首,看着烈焰滔天的华美宫殿,没有言语,只微微笑着,那笑意逐渐扩散在眼角眉梢。两行温热沿颊而下,溅红白氅。才觉着恍若一梦,而这一梦烙骨成殇。
春色悄萌,孤燕掠湖,凉风微卷狐绒软边。拢了拢襟口,抱紧怀炉。身边侍女轻声慢语道:“公主,这春寒料峭,湖面风瑟,还是早些回宫为好,也莫凉着小世子才是。”
抚了抚微起的小腹,笑应,行了几步,身后突起窸窣细声。身形一僵。那百般过往瞬时回眸,吸了吸鼻子。忍了又忍,终未回头。我不回头,不回头,他就还在那里。他还是那个笑的肆意无羁,风流倜傥的模样。他还会挑着那抹狡猾奸诈的笑容,对我说:“苏颜淡,若是黎国到时候果真兵临城下,那我紫霄煜便心甘情愿放弃华国王位,替你鞍前马后,为奴为仆……”
师父说我在自欺欺人。自欺欺人又哪里不好。至少,我终于可以坦然无忌的放肆自己的思念。那浅薄的思念,夹杂在天下诸侯的野心里一瞬泯灭,再无寻处。
后来枕暮对我说如是说道,每个少女的心中都会有一个希冀英雄的念想,而紫霄煜以那般强势的姿态插入我的生命之中,成全了我这样一个梦想。霸道,强势,戎马天下,所以终也以永世无法抹去的姿态在我心中划上谁也无可替代的痕迹。
我抬头看着青国王宫中叠成云端的盛华梨雪,手里握着那封已晕开些许的素笺,只落一目殇然。
“七公主亲启,紫霄煜终笔
华国兵败,赌约分晓,公主远见,紫某愧颜
曾经有誓言在此,为奴为仆,鞍前马后,永无怨言
然,紫某身为王室,身不由己,不可弃帝都百姓于不顾,故不得守约,以死相谢
霸业天下,千秋一梦,霄煜无能,终不得见
公主之心,不在宏图,红尘天下,当寻一方自由之地,淡看四季花谢,笑谈风起云涌。”
你若死了,我必不随你而去。我必是念着你,长长久久的活下去,那样,你就还着随我在这世上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缘分终于还是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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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一章 期年回首可堪见(一) 。。。
江上又见新柳,惹燕招雀,娇声脆啼几多可爱。
“夫人您的文采画工又见长啊。”小辫子两眼水汪汪瞅着我,我瞧了瞧笔下天水一色,天是水,水是天,天里裹着水,水里含着天,水天交融的山水图,叹息了一声放下笔:“辫辫,你以后不要伺候念儿了,我怕国君以后见着了池子就扑上去还以为自己上了天。”
“夫人,您欺负人。”刷,小辫子的两汪热泪就下来了。
笑话,夫人我不欺负你还能欺负谁啊。
三年时间不过晃眼,在这其中我除了从皇帝老儿那挣来了一个华胥夫人名号并一车珠宝绸缎俗气至极的东西外,我就这样闷在了青王宫中三年了。
梨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埋在树下亲手酿成的梨酿也已有了好几坛。原本睡在臂弯里的幼子,见风就长,已经能在偌大的王宫里撒欢跑了,终于祸害苍生的我后继有人了,夫人欣慰。
“夫人,祁青又来了,您瞧……”玖栀苦着脸进来禀报,我伸手沾了点素宣上的墨汁,指尖轻碾,嗅了嗅:“老规矩,扔出去。”
“公主公主,哎哎哎,别打啊。无桑你下手轻点啊,好歹我们以前还侍过一主呢,哎哟!”殿外传来大惊小怪的叫唤声。
“这是干什么呢?想来青国再不济,也是与黎国相并的诸侯之一,怎么一个黎国小小郎中将就在我王宫之中来去自如了?”我假作愠怒,//奇书//网整//理靠在柱上似笑还笑道。祁青一边躲着无桑细密如雨的剑芒,一边哭着对我道:“公主公主,您可总算出来了。哎哟,公主,您再不见我,这会我真要削了自己脑袋送给主公做酒盏了。”
摆手示意无桑退下,祁青扶着树喘了半天气,摸了摸被刺伤的胳膊,一脸肉痛,喃喃道:“我就说我不适合做红娘,这帮小王八蛋串通一气来陷害我,这线都牵了三年了,还没见个线头。”
我眉一挑,冷哼一声。
他终于讪讪笑了笑,行了一大礼,捧着一小巧玲珑锦盒上谄媚凑上来:“公主您看您看,主公特意从东海为您寻来的鲛人之主的明珠,保公主您青春不老,年华永驻。”
接过锦盒,漫不经心地颠了颠,看的他心惊胆颤,目龇欲裂。随手打开,并非璀然灼目,却是一袭澄澈流光,宛如一汪清渠。抿了丝笑意,他轻舒一口气,反手随意丢给他,他大惊失色接住:“我让他取的是东海鲛人泪珠,又不是这等俗物。黎公是觉得青国王室缺了这些珠石,还是觉得本夫人的品位也就这般低了?”
一通冷嘲热讽将他刺的面如死灰,一番生不如死之状。我冷笑道:“既然黎公此心不真,夫人也没些心思陪他玩闹这些小儿女的游戏。还有,莫怪夫人未提醒过,夫人我早已嫁人,陛下亲赐华胥夫人之号,你们见了还是称一声夫人为好。否则当真以为我青国好相与的很吗?”
说罢,甩袖转身进殿,不再看他。就听身后一声闷响,我身形一顿,停在了原地,祁青苦涩而梗咽道:“公主,祁青这三年奔赴青国无数次。不仅是为奉主公之命,更是因见不得主公那般待自己的模样。自打公主离开京都后,主公每夜每夜都伏案执卷到白曦透天。公主,你怨主公当年举兵灭华,你又何曾想,你在那紫氏身边时主公憔悴心死的境况?”
我裹了裹身上的衣袍,一股无端的寒气从脚下冰冷光亮的地面蹿到心间。风过泠泠梨香,我忽而轻笑出来,低低道:“想来是我宫中的花木确实种的不好,生生应着一个离字。你说的,且不论我信与不信,但,事已至此,那又如何?我有幼儿在旁,他将丧妻,难道这样我就要和他鳏寡凑一对吗?黎公是嫌这天下笑话还少吗,当真要以己娱众不是?你告诉他,万般因果皆是由我们亲手酿成。往日皆已逝,现日这青国就我们孤儿寡母,黎公要灭要留随他去了。”
说罢,再不看他,独身进了殿。
凉风翦翦,剪落花无数,散于天地,化雪成幕。梦里花谢花开,他跨马执鞭,依旧一派鲜衣怒马公子姿态。月下苍穹,他与我坐在屋上,一坛清酒对饮两人。天南海北,一人一语,如此来往,一夜悠悠而过。
我后来也想过或许真的可以和你并肩游走山河,看四海风光,饮尽美酒,听尽俚调。可是我没等到这一天,那俗气到狗血的宿命已将我们推在生死两端。一轮回,一阴阳,一生去,我握不住时光,也救不了你。待我明了,相思万般已成灰,终究身不由己……
“母亲……”小小的孩童风风火火扑入我怀中,使着劲磨蹭。我默然,睁开眼,提起他的领子,对到眼前:“说,又闯什么祸了?”
“母亲英明。”他敬仰地看着我。
“这是自然。”我得意,然后又板着脸道:“别以为这样就可以糊弄过去,说,是不是又惹师父生气了?”
“呃……”他小小黑亮眼睛四下犹疑,不再看我。这般标志性的表情哟,可不是极像当初我惹事闯祸的模样。我忽然明白当初师父对我那般恨铁不成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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