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江山颜》第38章


我一边说,一边眼睛极力向窗边那枝梅花瞟着,示意原型在那里。
他丢下所谓的“喜蛋”,然后拧着眉状似担忧道:“莫非阿疏已经闲得眼抽筋了吗?如此明日还是随我出外找份活计,总比在家寂寞到画鸡蛋为好?”
我默默在心底各种鄙视唾弃了一下看似清贵冷傲实则满身铜臭的落九郎。当初雪夜中见到的风姿卓绝的竹公子,那都是假相啊假相。我摸了把老泪,本殿果然还是单纯天真,容易受人蛊惑啊。
落九郎你就是个钻钱眼的吝啬鬼!
又果真寂寞地感慨,这世道天才们果然都是寂寞的,阳春白雪的艺术不是谁都能领会的。
落九郎的家坐落在王都一个十分偏僻的地方,这个地方有个十分通俗的叫法,那就是“贫民窟”。
我从落九郎那似嘲非嘲的笑言中得到这个叫法时,我左右打量了一番,于是很恳切而慎重地告诉他,贫富差距任何地方都是存在的,这是事物的普遍性,荆国亦不能幸免,请不要愤世嫉俗,我觉得他般风貌不适合国学里那帮酸儒们的“怨妇”状的。
而且愤世嫉俗容易给王都秩序和民众心理造成不稳定因素,我很不情愿有一天,我去素有“铁血暴吏”之名的刑部尚书那里解救落九郎。天知道,他想把我这个未来昏君关进天牢有多长时间了……
其实吧,那夜我随他踏进家门时除了抱怨了两句让我摔了三个跟头的崎岖小道外,对这个地方还是很满意的。这个从外看不起眼的院子里却是分外的清幽可爱,瘦梅枝延,修竹成丛。最主要到是它僻静,我被发现捉回去的可能性从而小了很多。
而此时丢下我画作,净手准备去做饭地落九郎,有着一个和他清隽气质很不符的职业。那就是,说书先生。
当他委婉而忧虑地告知我,他只是个基本能维持一人生计的说书先生而想驱赶走我这个吃白食的时,我也陷入了忧虑之中。只不过他忧虑的是,他养不起家糊不了口。而我忧虑的是,我的父王母后宗室长老,乃至全国百姓,能不能接受一个说书先生做王夫。
我可以勇敢地克服家庭阻碍,却无法打消百姓们对于王室婚姻的美好寄托和幻想。公主理应是和世子乃至于皇子相举案齐眉,共谱佳话的。而我还是个女储君,在他们看来,我未来的丈夫不是昭阳帝在世,那也理应是文可鼎国,武冠三军,一笑倾城,二笑倾国绝代芳华……
好吧,我思虑果然过多了。
总之一句话,门第观念历来都是造成男女夜奔的根源。
落九郎面冷心软,赶不走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自己如何如何被赶家门,如何如何受尽饥寒,如何如何在仇家刀下死里逃生的我。于是我就这样赖在他这里继续自己好吃懒做,悠闲自得的生活。
其实,我很清楚,被抓回去只是早晚的事。可是我总是想多一点时间和他在一起,再多一点时间想好说服父王母后接受落九郎的办法。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如此努力,只为了这个让我一见便动了凡心的男子。好吧,虽然我才十三岁,可离及笄也不过两年时间。才十七八岁模样的落九郎,也和我没什么太大的年龄差距。况且,东君我虽然不是很成材,但是富拥一国,养家绰绰有余的。
我想得很长远也很周全,可是当时的我惟独未想到是,一厢情愿它会是个比世俗观念门第之见更可怕的障碍。
如此,日子便这般一天一天偷来般的过去。每日在我还窝在被中好眠时,那厢的落九郎便踩着晨日曦光去茶馆说书。中午时分,我会腆着脸去王大婶那里蹭饭。
对此我曾经一度在落九郎面前称赞,那个虽然长着一副晚娘脸内心却十分良善的王大婶如何和蔼慷慨。落九郎用不可置信地眼神看着我,似在看着他从未见过如斯愚蠢之人。然后我得到一个让我羞愧很久的答案。原来,是落九郎在王大婶那里早存好了饭钱。他说怕他若一日未归,回家便看到荆国王都第一个因不会做饭而饿死的女子。
这不仅打击了我作为受百姓敬仰的储君的尊严,也极大否认了我为女子的身份。
至于晚饭,落九郎偶尔会带些吃食,其他都是他自力更生来生火煮饭。真是个合格的贤夫啊,我
摸着下巴看在厨房烟火里依旧青衫从容的他,垂涎三尺。
直到有一天,在家捧着戏本子看得昏天混地的我,被一阵轻而缓的敲门声惊回了神。我有些疑惑,一般来说,落九郎这里是极少有访客的。
我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书卷,去开了门。
等看见了那人的面目和眼神,我突然有了一种危机感,这,莫不是落九郎的旧情人找上门来了?
我又哀叹了一番,这个艰辛的尘世啊,女子不仅要和女子抢男人,竟还要和男子抢男人。
那是个极为精致的男子,二十上下的年纪,轮廓如刻,冰雪冷容,眸过处行尽万千风情。虽然面容年轻,但一看便是少年老成,端肃沉稳之人。
当然如果那双眸子如结寒霜般冷冷瞅着你的时候,你就感觉不到任何风情了,你只会开始暗自在心里敲着小鼓,我到底是欠他钱还是欠他人了?
欠人对我来说比欠钱严重,欠钱我可以让他直接去户部找自家账房要,欠人我该怎么办?东君我很不擅长仗势欺人,也很不擅长强抢良家民男啊。
当然对落九郎来说,欠债不还是比杀人放火还丧尽天良,天理不容的事。
他很是熟门熟路地进了门,直入堂舍,我在门口呆了半会子,缓缓关上了门。来者不善,吾须谨慎。
男子解开斗篷,精致而华贵的月白长袍便露了出来,吸引我眼光的是长袍正中的一个“墨”字。
我的目光悄悄从他的袍子上再转到他的面容上,开始琢磨他的身份。我思量片刻,觉得那个“墨”字和官员们胸前的禽兽们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既象征了他的职业,也象征了他的地位。
难道他是个墨坊主?
未等我思考完,他浅慢地解答了我的疑惑,他道:“我是墨家人。”
我愣了愣,随后打了个哈哈:“啊哈哈,原来是墨先生,久仰久仰,幸会幸会。”这一句纯属交际套语,未有任何感□彩。
可是他似乎并不如此认为,目光如刃劈在我脸上,声色俱厉:“他竟将墨家事告之与你了!”
我打小便是在父王那棍棒底下磨练出来,自然不惧他这番颜色,我只是疑惑,墨家又是何家?这位墨家人当真是墨坊主?莫非落九郎带走他什么行当机密?
他冷笑了一声:“这也可料。他既容你在身边,这些事以他纵来不知轻重的性子告诉你也无甚奇怪。只不过,他敢如是做了,这位姑娘你可又愿陪他承担此后的诸般后果?”
我云来雾里去听了半晌,约摸总结出来他的几个意思。第一,落九郎当真有秘密;第二,这位墨家人似乎认为落九郎将那秘密告之了我;第三,告之我的后果很严重。
想到这我有了些许底气,后果再严重又如何,作为荆国的东君,哪怕我烧了天都的皇宫,皇帝似乎也不能将我如何,顶多罚荆国出钱再修就是了。
于是我坦然而淡定地看着他道:“无论何种后果,我自是甘愿与落九郎一并承担。”说罢,我为自己的深情执着暗赞了一声。喜欢一个人,自是要与他福祸与共的。
若是数年之后的我,回头看这场对话,一定会为年少无知、狂妄自大而长久叹息。
而后那位陌生男子告之我他的姓名,他说他姓洛名书,与落九郎同来自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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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四章 一别君无期 。。。
作者有话要说:隔两天更新的人顶锅盖爬过来,身体不适造成心情不好,怎么也找不到码字的感觉。今天调整的好一点了,一大早就爬起来码字了,恕罪恕罪。
千古史册,历来凭的是太史手中一杆笔而流传下来。金戈铁马,帝王功业,功成势败,不论是漠漠烽烟还是盛世烟花,都只化为现下枯黄的一页书墨。
而轰轰烈烈的江山美人之争也不过是眨眼烟云,一世南柯。
光和影,昼与夜,从来都是相生相伴。
行走在“黑夜”中的墨家人们,就是与庙堂太史寮遥遥相对的江湖“史官”。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记载这千年百载间所发生的一切。
没人知道它的存在,除了他们自己。低调谨慎的行事,冷观尘世的眼睛,还有严苛独特的规则,这一切掩盖了这个神秘而古老的家族的存在。
落九郎曾经也是其中的一位,只不过在若干年前,处在叛逆期的他和我一样逃家了。
但凡世人逃家,理由不过就那几种。如我,是为守清白,其他左右不过是为了理想啊,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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