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第30章


究的是三分钟搞掂、一夜情和天亮以后说分手。而当年夏雨是欣赏你的才气的。夏雨。怎么老是夏雨?难道就不能彻彻底底地忘了这个女人吗?书上说,你最在意的人才会构成对你的伤害。可是,都已经二十年了,你的心不是早已经不知道疼了吗?二十年。从跟夏雨写诗到跟曾真写诗,这就是中间相隔的距离。不错,二十年前他们相爱了然后分手了。可那算什么相爱?对,他亲吻过她的鲜嫩的嘴唇,抚摸过她的小小的圆润的像鲜活的水蜜桃一样的乳房,他还跟她写过不下于三百首既狂热奔放又轻吟浅唱的爱情诗。她说他坏。但他还就是没有真正坏过一次。他非常高尚、非常负责任地没有把她变成女人。他是有机会的,特别是在夏雨大学毕业分配在一所中学教书之后,和她同住的另外一个女教师几乎整夜不归家。他们两个和衣躺在床上,隔着薄薄厚厚的化纤制品、纯棉制品相互拥抱。那个时候电视机还不多,隔壁邻居家里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很大。山口百惠的《血疑》,还有就是《聪明的一休》。“一休哥。”“来啦。”日本动画片,充满了后来十分流行的脑筋急转弯式的智慧,大人小孩都爱看。他们海阔天空地说了多少废话呀。有时候也会突然停下来,听着电视。更多的时候夏雨会突然说,你爱我吗?他说,爱。 夏雨说,你真的爱我吗?他说,爱死你了。夏雨说,我不信。他于是想了好多好多的办法,证明给她看。有一首诗就是他用手指头上的血写的,他拿着一把小刀,将手指头划破了,把汩汩的血当做墨汁使用。他拿诗给她看,他说,你信了吧?夏雨说,我信了我信了,你这傻瓜你这傻瓜呀。她疯狂地抱着他的头,第一次主动地把舌头伸到他的口腔里,企图在里面翻江倒海,她的泪水把那张美丽圣洁的脸打湿了,又把那些湿漉漉的眼泪涂在他的脸上、脖子上。那个时候,他是多么畅快,多么幸福。他的爱得到证实。她信了。他也以为她信了。可是,他们的爱情遭遇了面包。事情发生得没有一点征兆,毕业留校的张仲平去外省参加一个短训班,回来的那一天,正是夏雨跟一个从美国来的资本家的公子喜接连理的日子。可以想像,张仲平是怎样的悲愤欲绝。他对夏雨的爱在一秒钟之内土崩瓦解了,一下子变成了恨。他从此懂得了两个道理:你必须有钱,有钱你就是赢家;你不能认真,认真你除了是输家,还是傻瓜。
青瓷 第十章(4)
“水。” 
声音是从曾真的嘴里发出来的,她翻了一下身,然后舔了舔嘴唇。她的眼睫毛真长真亮呀,在她的眼眶下,投下了像月亮中的阴影似的半弧形的一抹,还会颤动,像一丝丝云彩的掠过。然后,曾真的眼睛就张开了。 
她看着他,他觉得她的眼睛慢慢睁开以后,突然睁大了。她的像新春的柳叶儿一样秀美的眉毛,微微地皱起来了。她看着他,有点嗔有点羞的样子。 
曾几何时,夏雨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的。 
张仲平早就不是傻瓜了。他让她看着,然后,头朝身后的电视机轻轻地摆了摆,引导她去看上面的花。张仲平说,祝你生日快乐。曾真的眼光越过他的肩头,看到了那些花。鲜艳的花,芬香扑鼻的花。那么多,把整个电视机的顶部全部遮蔽了。曾真的眼光停留在那些花上,好像有点发呆。 
后来,她回过眼神来看他了。他认为她会说谢谢。她却没有说。她为什么连一声谢谢都不说呢?她是不是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那么,她是愿意接受他的了?至少,她没有拒绝。 
他和她互相看着。那种对视是猎手与猎物的对视。没有回避。好像谁最先移开目光,就是示弱,就会立即落荒而逃,成为对方的牺牲。谁是猎手,谁是猎物?一般来讲,猎手还是由男人来充当比较好一点。如果最后变成了狐狸打猎人,那只能说明猎人太差劲和狐狸太狡猾。一切取决于双方力量的对比。 
猎手是需要首先采取行动的。张仲平早在不知不觉中坐在沙发上了。就是曾真躺着的那张双人沙发。他的两条胳膊也撑在沙发上,将曾真的小脑袋罩在中间。他轻轻地抬起右手,选择曾真左边的鬓角作为接近的目标。他要将手指像一把桃木梳子一样温柔地穿插进她的头发,咖啡色的头发,一丝一缕地从指缝间滑落,丝丝入扣,柔软而舒服。但是,曾真小脑袋一偏,躲开了。这一次的躲闪完全在张仲平的意料之中。他改换了一下方位,这一次是左手对右边鬓角的侵略,又被她躲开了。张仲平的登陆失败了,曾真一连躲了两次,却仍然盯着他。关键的问题是她没有叫。来自猎物的无声的抵抗却总是要有的。否则,那不等于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那种唾手可得的胜利,岂不是一点趣味都没有?无声的抵抗属于一种原始的形态,等于一下子就把两个人的较量,界定在了体力劳动的范围。语言的抗拒就不一样了,会使追逐与逃避上升为思想与精神的范畴,使简单的问题复杂化,因为形而上的东西总是莫测高深的,往往在没有找到问题的症结之前,就已经误入歧途。 
张仲平一点也不着急,他让自己的手指变成桃木梳子的努力重复了几次,却总是无功而返。他觉得自己的嘴,应该作为增援的武力加入战斗了。他是一个多么温柔的猎手呀。乖乖别闹。他轻轻地说,像哄一个孩子。明明是他自己在闹,却要她别闹。是一种典型的贼喊捉贼的搞法,企图通过这两个字原本的意义,造成猎物心智方面短暂的迷失,让她觉得仿佛真的是自己错了,从而乖乖就范。曾真没有上他的圈套,她继续反抗。将两条胳膊反撑在沙发上,企图突破他肌肉发达的胳膊构筑成的封锁线。怎么撼得动?而且效果适得其反,负隅顽抗的结果,恰恰让他缩小了自己的包围圈。他就是要让她感觉到已经大兵压境。她不得不用自己的两条胳膊乃至于整个身子来承担两个人的重量了。这种力量的对比多么悬殊,多么残酷。他却仿佛胜券在握,坏坏地笑着,看着她拼着全力来对付。他知道,要不了多久,她为了解除那种溺水般的气闷,就会胳膊肘一弯。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够获得短暂喘息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来了,却也使得他与她头挨头、肩并肩地躺在了一起。 
她在喘息。他的呼吸却是匀称的,对他来说战斗的序幕尚未真正拉开。但他必须及时向她靠近,让她觉得两个人的体力都有所消耗,双方力量的对比其实是势均力敌的。所以他也不着痕迹地故意喘息,并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具有一种颤抖的意味。好香。他在她的耳边轻轻的叫唤,你怎么这么香? 我好喜欢。我真的好喜欢闻你的肉香。天啦。 
她仍然一个字也不说,他觉得她要逃跑的决心其实是不坚决的。那可能仅仅是一种受到了意外惊吓之后的本能反应,或者甚至仅仅是一种不习惯,一种意义十分不确切的害怕。 
他轻而易举地说出了对她的喜欢。尽管他有所保留,说喜欢的是她的香味。但这种表达却是自然的。这仅仅是个开始。他以对她的喜欢替自己的粗鲁作了辩解,就像一个馋嘴的食客盛赞餐桌上的美味佳肴。何况他的粗鲁也不是真正的粗鲁,真正的粗鲁是伤筋动骨的。可是他,对她是何等爱怜,既有所撩拨,又有所照顾。
青瓷 第十章(5)
他用两只手紧紧地攥压着她的肩胛,使她的小脑袋的活动半径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她不得不看着他。在这种情况下,她要想不看着他,就只有闭上眼睛一条路可以走。而闭上眼睛便是一种妥协,是投降的表示。这会儿她显然还不想投降。 
你的眼睛为什么这么好看?他说。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与她对视着,眼睛一眨也不眨。他这是向她表明,他没有说假话。真的。她的眼睛确实很好看。可是,他在说完这句话以后,却率先闭上了眼睛。还轻轻的摇了一下头。好像有意提供给她一个机会,让她想想,看怎么回答他问题。他说他没有办法。对于他自己都没有办法的事,你除了听任他摆布以外,还能怎么样呢? 
还有你的鼻子。他闭着眼睛,像是一种喃喃自语。这么小巧,又这么挺拨。他把眼睛睁开,然后向她倾斜而下,缓慢地,是一种蚕吃桑叶的速度。他完全清楚自己说话的气息,已经在吹拂着她的脸了,但还留着一张纸的距离,这样的距离足够让他们的汗毛互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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