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教师》第8章


“呗!”唐荷莉重重点头,叹口长气,姿态性的象征作用大于实际上的烦虑。“我在考虑要不要换个工作。”
“为什么?不是做得好好的?”沈冬生抬头,表示关心。
“是没错。不过,我有个朋友在饭店任职,找我过去,待遇挺不错的,我有些心动。你觉得怎么样?”
“你喜欢就过去吧。”
“讨厌!怎么那么冷淡。人家就是拿不定主意,才问你的!我要听你的意见嘛!”
这就麻烦了。他不擅长给意见,还是,因为他没心?
“唔……”沈冬生想了想,“那环境你喜欢吗?”
“嗯。五星级的国际饭店。我过去的话,也是担任公关的工作,负责和外籍旅客的协调;他们给我副理的职位。”
“你满意吗?”
唐荷莉偏偏头,然后点了一下,以那样的姿势望着沈冬生。“嗯。他们提出的待遇很不错。”
“那不就没问题了?”
“那么,你是赞成喽?”
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他赞成或同意,那是她的人生。沈冬生又喝口咖啡,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淡漠了,毕竟,唐荷莉信任他才会问他还是,女人都是这样?其实心里已经有决定了,还是要问问男人的意见?爱的表现吗?还是撒娇?
“我没意见。你觉得好就好。”他又喝口咖啡。滋味糟透了。
“讨厌!人家想知道你的意思嘛!”唐荷莉不依。
“荷莉,这关于你的前途、你每天需要去面对的工作,所以,你自己的感觉是最重要的,我的意见你只要听听就行了。不过,我也没什么意见,你自己拿定主意,只要你觉得喜欢、觉得好,我都不会反对。”
沈冬生啊沈冬生,你这是尊重呢?还是无心?
但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吧?
唐荷莉略略有些失望,但到底接受了,说:“好吧,我自己决定。”她撩撩头发,几撮发丝仍落在鬓旁。“这个周末你不忙吧?到我那里?还是我过去?”
“我过去好了”他看看时间,拿了帐单,起身说:“我得走了,下午第一堂有课,必须先准备。”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就是那样。
他对唐荷莉摆个手。在大庭广众下,他没有太温柔亲昵的习惯。
就是这样了。他不应该想得太多,不应该陷溺在那模糊的记忆里。他应该把那颗星球忘掉,将那朵枯萎的玫瑰丢弃。
一切就到此为止吧,沈冬生。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四月里仍微微薄凉的空气。
回到学校,还差十分钟才上课。刚要踏进办公室那刹那,他念头一转,脚步又踅回去,一点蹑手蹑脚的,不想引起注意。
“啊!沈老师——”坐在他隔壁的、戴副厚厚眼镜的施玉卿,教数学的,还是看到他了。
他只好回头。她对他比比电话。
走过去,挤了一个笑容。施玉卿挤个描了夸大的“血盆大口”笑容,暧昧说:“哪,找你的,一个年轻的女孩哦。”
一个月偶尔几次——虽然不常——总会有“年轻的女孩”打电话找他。大抵是毕业的学生叙旧,或者以前开画室时认识的朋友。对的,曾有那么段时间,他在他小小的画室里开过班、授过课。后来就放弃了。太麻烦了。来来往往的学生,来来往往的认识不认识的人,搅皱他生活原本一池平静的水波。
平常能不接电话,他就不接电话,结果住处找不到,就找到学校。他不用行动电话。方便是方便,但,怎么说?太束缚了,老是带个东西在身上,挺烦人的。
为了这点,唐荷莉娇嗔过几次。他也想过妥协,但终究还是保全了生活的平静。说真的,他实在不怎么喜欢电话叮铃的刺耳声。
“喂,我是沈冬生。”他发现王淑庄抬头看他,不巧视线正好碰到的,他只好草草的扯扯嘴角当作是笑,同时略略背开身子,避掉王淑庄的视线。
“嗯,沈——”对方顿了一下。“嗯,老师——”停顿的那么生僵,像是不习惯那个称呼。
“我是沈冬生。”他重复一次,把话筒从右手换到左手。
那个声音听起相当陌生,陌生中又有一种突兀的似曾相识感,偏偏他又想不起来,心中顿时间布满不舒适的疙瘩。
话筒那端凝滞了一会,他正觉得奇怪,略低的、甚至带一丝沙哑的那声音——好像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般——不带任何重量的低荡进他耳里。
“我是徐夏生。”
啊?他愣住。
曾经,数不清有多少次了,他想过假设与她,如果可能,与她重逢、重相遇的情景;却没有想到,真正发生时,他却连她的声音都认不出来了。
听不出来是她,这是怎么回事?
哦,不,他只是……只是……太突然了,他没意料到她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寻他。一点都不戏剧化!
他哑然失笑起来。戏剧化?他在想什么?三十多岁了,他居然还残存那种梦幻的风花雪月遗骸?
敏感地觉得有目光盯视,不舒适的异样感。他转个眼,发现是王淑庄。他若无其事的换个姿态,面向墙壁,只让人看到他的背。
“好久不见了。”仅就这一句就够了。这一句就已经说明他仍然的记忆,他仍然的相识。
话筒吱吱有些杂声,徐夏生好像释然了,她不禁觉得温然起来。她是否怕他已经忘怀?
“嗯,沈……老、师……”对那称呼,她又顿一下。果然是不习惯。想想,从前从前,她就没有那样叫过他。
他轻笑起来。很轻,不让人听见。
“好久不见。你好吗?”很公式的问候。
他忍住笑,正经回答:“还不错。你呢?”其实好不好,哪一句就说得透?但这么多年的距离生疏,总需要一种仪式、一种祭礼来消除那隔阂吧?所以,她才会有那么公式的问候?
“还好。”果然,她也只是一句轻轻带过。哪里说得清哪!
“我——”她开口又顿住。
他等着。
“我在这附近,正巧经过,所以——”他听着她寻着籍口。但她却放弃了,突然就放弃。“我正巧经过|奇…_…书^_^网|附近,所以,呃,打个电话问候——”
说谎。他打断她:“你现在在哪里?”
“啊?”短暂的错愕沉默。他仿佛可以瞧见她那苍白的面容。“我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我有事到这附近,所以——”她又停顿,然后叹一下,终于说:“其实都只是借口,我是专程来的。我现在在‘Is’这里。你今天忙吗?有没有时间?可不可以和我见面?”
这些话她一鼓作气说出口,像是怕停顿了就不再有力气或者,勇气,再说出口了。
而且,那些话,她一定在心里酝酿许久了,反复咀嚼着,在她吞吐难言的那段时间,时而在她心里盲窜,时而又退缩。
“我待会,嗯,今天下午……”沈冬生瞄一眼课表,思索着。
今天下午他满满三堂课,外加课后社团活动。
“你有课是不是?我可以等——”
“不,你等我一下,我半个小时后就过去。”管他的!跷了课再说。学生可以跷课,老师应该偶尔也可以吧?
就说是感冒伤风好了。
“真的可以吗?”
“当然。等我一下,待会见。”心情异常的平静,没有他预想的心跳。
他应该会认得出她吧?记忆中的她,蓝色的、忧伤的玫瑰……
第四章
宗教这种东西,信者恒信,不信者就是不信。活在这世上,每件事都要有个证据,那太困难了。但这一刻,沈冬生第一次觉得,冥冥中也许真的有股牵引;走进咖啡店,他不需张望,一眼就认出了徐夏生。他甚至比她先发现她。
他走过去,停在她面前。这时间店里人不多,掺掺杂杂的男女还是令人稍稍眼花缭乱。他一眼便看到她,并不是因为她特别突出,或者特别引人注意,相反的,她沉寂在边角里,渺暗得,但他就是看到了她。
也许是因为她的穿着。她穿得相当简单,褪白的牛仔裤,微蓝调的冬季长袖衬衫,下摆半扎在裤带里。秩序中带股凌乱。
她抬起头,看见他。眼神“啊”了一下,慌乱地站起来。
“我没认错人吧?”沈冬生合起笑。
她一劲摇头,微微的,不知所措似的脸红。
令他想起当年他说她的画是中国水墨画的再出发时,她困窘的模样。
“坐吧。”他颔颔首,倒像是招待她的主人。
徐夏生这才静静坐下。她不只穿着乱,那头发也是凌乱狂野的不肯服帖;还有,她的心也是乱的,不安分的跳个不停。
“很抱歉,突然的找你……你很忙吧?”下午时分,她想他的课应该是满的。
“没关系。”他请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假。就算只谈十分钟也罢,都无所谓,他本来就没心情上课。
重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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