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前传之臣心似水(起源篇)》第38章


晏薇笑道:“你可不要吹牛逞强,你拉一下试试?”
只见那少年右手还在往嘴里塞东西,左手一拉车辕,轻轻巧巧地便拉动了那车,似乎并未费什么力气。
黎启臣赞了一声好,说道:“没想到你天生神力。”
那少年点点头:“嗯……我自小力气就大,四五岁时就能举起一个成人了。”
那少年拉着车,三人随车步行。车上的一部分衣服已经分给那些难民了,那少年几乎是拉着空车,并不费力。
“你叫什么?”晏薇问道。
“乌阶。”那少年回答。
“多大了?”晏薇又问。
“十五。”乌阶回答。
“啊?居然只比我小一岁啊……真没看出来!”晏薇很是惊讶,那少年个头比晏薇还矮上半寸,身材又极瘦,看上去竟似十三四岁模样。
“你是哪里人呢?”晏薇再问。
“姜国。”乌阶再答。
“姜国……”黎启臣沉吟道,轻轻拉下那少年的衣领,细看他颈上的烙印,那烙印想必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烙下的,如今长大了,图案边缘便有些模糊不清,看上去很像那“双龙化鱼坠”的轮廓。
晏薇也凑过来看,不由得也“咦”了一声:“这个……很像那‘双龙化鱼坠’啊!”
公子琮沉吟道:“你莫非是……”
第三十二章 姜离之殇,妾奴之乱
“是姜国‘三匠妾奴’的后代?”黎启臣接口道。
乌阶抿着嘴,眼里已经有了泪,转过身,低着头,继续拉车,脚下的泥土上有泪水的湿痕,随着那双赤足的行走,滴滴滴落。
晏薇心中恻然,但又全然不知因果,于是小声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黎启臣道:“那应该是你出生前一年的事情……那时候,我国与姜国交战正酣,那姜国不敌我国,欲奉上三百妾奴求和。而我国此时也恰逢灾年,国内洪水肆虐,且那时大王的两个嫡子……四公子和六公子……相继身故,大王以巫卜定天意,决定退兵,便允了姜国的议和之请,收了那三百妾奴。”
晏薇问道:“那‘三匠妾奴’又是什么意思?”
公子琮道:“这是我国和姜国风俗不同闹出的误会,议和当时只说是染工百人、织工百人、绣工百人。这三匠在我国都是女子担当,通常议和,多以女子玉帛为信,因此官书中就称为‘三百妾奴’,谁知在姜国,染工都是男子,织工男女各半,只有绣工才全部是女子,因此这三百人中,男女各半。虽说‘妾奴’二字,也可指代男女奴隶,但官书中最后还是补上了‘三匠’二字,通称为‘三匠妾奴’了。”
晏薇奇道:“议和的奴隶,不是应该留在禁苑吗?怎会跑到民间?”
黎启臣道:“原是留在尚林苑织造处的,但转过年来,这些妾奴便趁大王田猎、看守松懈之时,举事暴乱了……”
晏薇叹道:“为何要这样?议和的奴隶,代表了一国之信,应该安安分分才对,这样闹起来,岂不是无信无义吗?”
黎启臣摇头道:“我也不知……”又用征询的眼光看了看公子琮,公子琮也微微摇了摇头。
“我却知道!”乌阶头也不回,还是继续拉车,但声音却清清朗朗地传来。
“哦?你倒说说。”公子琮语气平和,似乎并不在意乌阶没有主奴之分的无礼。
“我就是那一年生的。那一年……尚林苑的三匠之中,有很多女子都怀了孕,她们大多是被那些黑衣侍强暴的,少数是和我娘一样,找了男匠人嫁了,无媒无聘,也好过遭受凌辱!”乌阶咬牙切齿,声音嘶哑,语气中充满了愤恨。
黎启臣默然不语,这样的传言,他是听过的,但没有人能证实。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从此以后,宫禁中的黑衣侍改了遴选规则:此前都是在兵卒之中择优录用,此后便改为在贵族士大夫子弟中遴选,年龄也更低,十三岁便可加入,到十八岁便另行委派官职。自己也是在数年后挥别了盐湖地方,离开了童率和师父,进入宫中为侍。
“后来怎样了呢?”晏薇还是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
黎启臣一声长叹:“后来自然是被镇压下去了,所有的男性妾奴不是被处死,就是被发去筑城做苦工,女性妾奴也各有刑罚,但依然留在尚林苑……”
晏薇转头问乌阶:“那你又是怎么流落到这里来的呢?”
乌阶还没回答,公子琮接口道:“那是因为十年之后,他们再度生乱,趁着地震逃亡了。”
晏薇奇道:“那又是怎么回事?”
公子琮道:“那姜国惧怕我国兵威,便与齐国结盟,齐国答允结盟的条件,就是要求姜国刺绣一幅巨幅的齐国山川舆图。可姜国绣了两年,也没有成功,反倒是主持刺绣的姜后病逝了,于是齐国和他们断了盟。我国再度出兵攻打姜国,这一次长驱直入,兵临城下,围困姜国国都数月有余,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北面的缙国犯我边境,我军只好从姜国撤兵,挥师北上。此时举国征兵,又是禁侍人手短缺疏于防范之时,更遇到地震,震塌了尚林苑的院墙,这些妾奴便趁机逃亡了。那时国无兵力搜捕,只得号令全国,凡见到颈上有双龙烙印之人,人人得以奴役之。”
“唉……”晏薇轻轻叹了一声,杨国和姜国几十年的恩怨纷争,在她心中,如过眼烟云,但这些奴工的坎坷半生,却令她感慨。
“你怎么不说话?”晏薇轻轻拍了拍乌阶的肩膀。
“我能说什么?”乌阶声音嘶哑地回道。
“他们并没有亲历这些事情,都是道听途说或是官书上的记载,你身在其中,经历自然是不同的,我想听听你的故事。”晏薇柔声说道。
乌阶回头看着晏薇,眼中闪着晶亮的光,又回过头去,一边继续低头拉车,一边缓缓地说道:“那次‘三匠起义’,我父母其实都未参与,我母亲身怀六甲行动不便,我父亲顾念我们母子两个,也没有跟他们一起起事,反倒是把他们都得罪了……但刑罚下来,却是不分青红皂白,父亲被罚去筑城,生死不知,但那些人认为我父亲是叛徒,只怕不会让他好过……我母亲虽然安安分分,却也被挑断了脚筋。”
“啊?!这刑罚也太重了些……”晏薇叹道。
黎启臣点点头:“当时对女子妾奴的刑罚,是为首的处死,织工黥面劓鼻,绣工断双腿脚筋。”
乌阶叹道:“这些人都是姜国最好的工匠,腿残了,便再也没法使用腰机织布……”声音几乎哽咽。
“腰机?那是什么?”晏薇不解。
公子琮道:“那是一种最简单的织机,姜国人常用的,在杨国不多见,那织机一端缚在人腰上,另一端用两脚撑住,织工坐在席上,即可纺织。若脚筋断了,两脚无力,撑不起机架,便无法使用腰机了……”
黎启臣道:“当时的刑罚大概是想着绣工无需用脚,却没有想到织工之数不足,有些绣工也免不了要参与纺织的……不过,盐池地方的平民也用腰机,但会把另一头固定在房梁上,不需要用脚支撑。”
公子琮道:“听说也有在地上打上木桩来支撑腰机的。”
乌阶冷笑道:“木桩?那些人怕我们再闹事,连裁断布帛用的剪刀都不留给我们,刺绣用的针都要早上发放晚上收回,怎会容你打什么木桩?”
晏薇叹道:“那你们怎么办呢?”
乌阶道:“后来大家想出办法来,分别将腰机两端缚在两个人的腰上,两人各从两头织起,在中间会合,中间会形成一道重纹,裁断的长度,刚好是一件深衣的长度,让那重纹恰好位于衣服腰部位置,上下还可织出对称的花纹……”
“断魂缯?!你说的是断魂缯?”公子琮惊讶道。
乌阶没想到公子琮会识得这织物的名字,奇道:“正是,当年在尚林苑少量织造过一些,但杨王不喜,后来便停了,逃亡以后,我和娘一起,又织过一些……”
公子琮道:“我得过一件断魂缯的深衣,整幅的缯,腰部像是自带腰带一般,有条双经双纬编织的条带,上下各有对称的通胜纹,穿在身上,从上往下看去,上身是绛色的,下身是青色的,但旁人平视看过来,却是上身青色,下身绛色,当真是巧夺天工!我派人找了很久,也没找到纺织这布的匠人,找了其他匠人来仿制,却是谁也仿制不来。”
乌阶幽幽地说道:“那衣服腰部右侧的侧缝之中,是不是绣着一个‘水’字?”
公子琮点点头。
乌阶道:“那是我和母亲织的,那是我母亲的名字……”
一阵沉默,所有人都默默地行走着,谁也不说话。国仇像一堵无形的墙,隔断了脉脉温情,说什么都不合适,索性便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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