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额呼宫神》第48章


一道和风吹进院中,枣树婆娑作响,发出了万籁俱寂的庭院中唯一的声音。
小司寇临走前随意一眼瞥过去——枣树下站着一个人,满院里最没有存在感,杏黄布衣衫、瘦长方正脸,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隔着绿叶与光斑,也正看着他。
虽然有些距离,小司寇还是看清了那人上扬的嘴角。那是送给他的笑容。
小司寇收回目光,面不改色地退出庭院,背影一如既往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被郑序一巴掌扇偏了脑袋的姜虞这时才正过脖子,冷冷道:“来人。”
院里只听微风打旋的唆唆声。
东厢上有瓦楞磕碰的轻响,郑喆捂着脸颊止不住的鲜血,抬头看了一眼。
下一刻,大门、后院、走廊四角涌进大批真刀实剑、身披甲胄的延林卫兵。锻铁的冷光织成密密一张网,将院里除郑序姜虞以外的所有人一网打尽。
郑序惊怒不已,瞪视姜虞。
东厢房顶跃下四五人,上到北房前汇报:“将军,那几个暗卫逃了。”
姜虞听在耳里不做任何表示,侧身对郑序单膝跪下,郑序握拳的指节嘎嘣一响——“公子遇刺非同小可,为您的安危着想,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所有嫌犯都应严加看管。请大公子恕罪。”
赵四肩头被人轻轻一拍,他向旁略微避让。
郑喆面无华彩,眉眼倦怠,情形十分不好,一头黑发未束,披散在肩头,竟衬得他瘦削的脖颈上几根青色血管格外骇人。他还抬着一只袖子,捂住左脸,素色的里衣袖口染红了一大片。姬疏神色一动,眼里有情绪一闪而没。
隔着无数林立的矛尖与头盔下尖锐冰冷的视线,郑喆看见了那个跪在兄长脚下,延林将军坚硬的脊背。像盛气凌人的刀锋。像当年一身骑装,腰佩长剑头顶簪缨,拨开人群走来的少年,骄傲自信锋芒毕露。
“两位公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我算什么?你听好了。我是国君亲封世袭上卿、大司马家嫡子、现任延林卫百夫长——姜虞!我在的地方是未来属于我的军队,我在自己的军队里说话,谁敢阻拦!”
这样的人又怎会做出任何改变呢?什么严肃端正,成熟稳重,原来是看走了眼,分明还是当初军营里那个不可一世,轻狂又嚣张的小子。
因为郑序的强烈要求,小司寇最终不得不又去了趟齐驿馆,请求葛实将他两位前门客的信息交代完全。
郑使威严不容触犯,齐使也不是软柿子,骂了小司寇一脸唾沫。小司寇生无可恋地走出齐驿馆,一边感慨莫不是王上在飨礼上把各家使臣都欺负惨了,怎么个个火气都这么大。
骂归骂,齐使倒底是给齐侯书信一封,把该交代的都说了个清楚明白。
葛实是齐侯的小舅子,三十出头的年纪,为人轻浮头脑蠢笨,又热衷圈养武士,经常在自家宅邸举办各种争勇斗狠的场子,在齐都声名狼藉,士族大夫一般不愿与他来往。奈何齐侯却十分亲近这个小舅子,每每被葛实进献的武士歌姬奉承得君心大悦。
齐使在都城时,原也被葛实门下武士戏耍过,结下了梁子。原本没有查到与齐国切实相关的证据,只叫葛实交代一下那两人的籍贯行踪等信息,但那封信过了齐使的手,被添了什么油加了什么醋,也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是因为葛实的缘故,才使得齐国被迫搅进郑国宗室内斗的浑水中。
姬疏大师使用神行术未经允许进入东厢里间时,闯了祸的赵四正涕泪俱下地跪在郑喆榻前忏悔——“属下细细想来,那柄手戟不见得是冲着主子来的,恐怕原本就是瞄准您身边的什么东西,给个震慑。结果属下一时不慎,让断剑伤了主子的脸,属下罪该万死!”远山也守在榻前一脸欲哭无泪。
若黛提着医箱正要走出里间,猛然撞上姬疏,吓了一跳。幸好姬疏眼疾手快扶住医箱,做了个噤声手势。
郑喆躺在榻上,丝被一角搭在胸腹间,直直望着顶梁并不看榻边的两个侍卫。他面色发红,眉峰紧蹙一手抵在额角,似乎有些头疼,待赵四一通忏悔后歇一口气的空当,偏头干咳几声,道:“拿水来。”声音沙哑。
远山连忙端水。
姬疏小声问:“这是怎么了?”
若黛放下医箱,从怀里掏出一片竹签与炭笔,边书写边回答:“外感温病,发热了。”
姬疏凑近,见她在竹签上写下一连串药名。山栀,豆豉,甘草,柏子仁,酸枣仁。
姬疏不由自主退后一步,满脸已经尝到苦味的嫌弃。
郑喆喝完水润了嗓,又躺回榻上继续仰望顶梁,淡淡道:“你不拦着他就不杀我了么?姜虞真是个胆大的。”
赵四大声吸了吸鼻子。
“远山,把你的剑给赵四。”郑喆吩咐。
远山应了一声,把赵四拉起来。两人迎面正对上姬疏。
“啊啊啊啊啊啊,”赵四一蹦三尺高,“什么人!!!”
远山奇道:“门外有延林卫把守,大师是怎么进来的?”
太丢人了,传闻中武功盖世、细心敏锐的赵头领,不仅没有察觉到有外人靠近,甚至受了惊吓还不如自己手下的小弟镇定。
“难不倒我,”姬疏摆摆手,“你们先去忙吧。”
郑喆也不知晓不晓得姬疏进来了,眼神直勾勾的没什么光彩,眼尾一点浅薄的红,脖颈上的肌肤泛起无生气的淡青色,一路漫进衣料之下。
劳心伤神,外感温病。
姬疏在榻上侧身坐下,摸索进丝被里握住郑喆的手。滚烫。
郑喆挣了挣,感到一股熟悉的沁凉灌入掌心,顺着手臂攀上喉头。
“你做什么?”郑喆惊道。他当然知道姬疏在做什么,只是上次使用这个术法后姬疏似乎虚耗过度,没想到会第二次施展。
姬疏牢牢抓着不让郑喆挣脱,笑道:“舌苔都白了。”
郑喆无语道:“眼神真好。”
天灵仿佛浸入冷泉,十分舒适。
郑喆叹了口气,偏头看着姬疏:“费了半天劲用神行术避开延林卫,就是为了这个的?”他这一偏头,左脸的伤痕就露了出来,已经涂了药膏结了痂,细长一条暗红色没入鬓发。
姬疏闻到一股清淡的松脂味,空着的那只手指尖一动,伸手轻轻在伤痕边上按了按,笑道:“会留疤吗?”
郑喆挑挑眉,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无聊。
伤痕本就挨得近,郑喆眉毛一动,姬疏的指尖就触到了他的眼梢。
郑侯的两个儿子,郑序面相端方,郑喆生得秀致,尤其眼睛很漂亮,眼尾细长微翘,看人时总是温和带笑。
郑喆眼睫一颤,落在他脸上痒痒的触感立刻消失。
姬疏别过头,手藏在袖子里,突然沉默了。
“就是为了这个。”半晌,姬疏回答。为了第一次听说郑二公子被君父逐出都城,满朝公卿见风使舵时的似曾相识;为了后来每一次交流指点政务时棋逢对手的心心相惜;为了亲眼所见你不被信任,处处碰壁的感同身受。
灵气抽空的疲惫感如约而至,姬疏收回手。“好好休息。”
第33章 
宣室从未有一日像今天这样安静过。
没有歌姬舞伎,行酒谈笑。寺人宫女进出皆蹑手蹑脚,生怕打扰了国君自即位以来头一次兴起的好学热情。
殿里燃着青铜灯柱,齐国君高居上座,倾身向左下首。
左席那位正侃侃而谈,知命之年,眉线蹙起一道孤峰,下巴蓄着小撮收尾利落的胡须。“。。。。。。臣闻七十里为政者,未闻以千里畏人者。昔亓王得民心而征伐,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皆曰:‘奚为后我?’民望之,若大旱之望云霓也。今君上坐拥齐国千里之地,但以仁义得名望,使王师征讨诸候,劳民伤财怨声载道,则又何惧之有?”
齐国君感动涕零:“得卿一席话,寡人犹如醍醐灌顶!有徐先生辅佐,实乃我齐国之幸!”
徐先生摇头谦虚道:“君上谬赞了,此生得遇一伯乐,乃徐某之幸也。”
寺人躬身上前,小心翼翼禀报:“君上,葛大人殿外求见。”
齐国君一愣:“啊,这,这。。。。。。”为难又无措地望向徐先生求助。
徐先生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君上,先请葛大人进殿吧。齐人行刺郑公子,被衡城司寇抓获,又请求移交齐国处置,此事蹊跷之处颇多,必得询问大人不可。”
可怜葛实在齐都风头一时无两,现在还要旁人通融才能见齐侯一面。
进殿时,王座左首上那位徐先生还给了葛实一个友好的微笑,气得葛实牙痒痒。传闻这个徐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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