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客书店(第二季)》第49章


小玲是个称职的书店店员,很快就帮她找来了她要的书。
“看完还给你。”她挥了挥手中的书,对老友说道。
“你为什么不买下来,”孔令书瞪大眼睛看着她,“我这里又不是图书馆!”
邵嘉桐想了想,说道:“项峰来办签售会的那天早晨我去楼上找你,似乎看到——”
“——你拿回去吧,”书店老板斩钉截铁地说,“想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
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邵嘉桐微笑着点了点头,背上包,说:“谢啦。”
这天晚上回去之后,邵嘉桐没有再翻出工作用的记事本,而是洗完澡,躺在床上开始看书。可是十一点的时候,她还是接到了一通电话,是高原打来的。
“他喝多了……”电话那头很吵,高原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你来接他……”
不用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她也知道高原所说的“他”是谁。
“我睡觉了,”她说,“你送他回去好吗?”
“不行,”高原几乎没有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我要是再不回去,家里就要闹翻天了。所以你现在就开车来接他!”
说完,他又报了一个酒吧的名字,然后就直接掐断线。
“……”邵嘉桐错愕地看着手机屏幕,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于是半小时后,她还是出现在了高原所说的那间酒吧门口。
九月中旬已经渐渐入秋,夜风一起,让她□在空气中的手臂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董耘并没有在门口等她,她进去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他,于是打他电话,才知道他在不远处的公园长椅上坐着。
“我是谁?”这是她看到他的第一句话。
董耘抬起头,像是想了几秒钟,才说:“邵嘉桐……”
“很好,”她伸出食指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还不算太醉。”
他看着她,笑起来,笑得很好看。
送董耘回去的路上,邵嘉桐打开车窗,让夜风吹进来,好吹散他一身的酒气。
“干嘛喝那么多酒?”等红灯的时候,她忍不住问。
董耘自从上车之后,就一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此时听到她的这个问题,依旧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压力太大。”
“……”她皱了皱眉,不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红灯转成绿灯,董耘缓缓开口道:“你不要误会,这压力不是你给我的。”
“?”邵嘉桐在启动车子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你知道吗,我最近常常在想,弄清楚我对你到底是什么感觉真的这么重要吗?”
“……”
“不管是习惯、依赖或是什么都好……事实是我不希望你离开,就这么简单。”
他说完之后,就不再说话。邵嘉桐也是。
收音机里播着轻快的爵士乐,夜风吹拂在脸上,沁人心脾。
“所以你又打算开始当鸵鸟了吗?”当下一个红灯来临的时候,邵嘉桐终于忍不住说。
“?”
“你已经当了好多年,不是吗?”她转过头来看着他,“自从那次车祸之后,你就是这样。”
“……”
“没错,你受到了莫大的伤害,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你在医院躺了半年,你太太在车祸中死了。可是这些到底为什么会成为你止步不前的原因?你有什么理由变得这么任性,有什么理由任性这么多年?”
“……”
“你有什么理由不顾别人的感受,有什么理由假装对我这么多年的付出视而不见,有什么理由还要我等你——你有什么理由说其他不都不重要,只有你不想我离开最重要?!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么得……这么配不上你?”说到后来,她简直是在用吼的。
“邵嘉桐……”他看着她,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种……害怕。
她闭上眼睛,用尽全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眼眶还是红了。
后面的车按了两下喇叭,她才发现已经绿灯了,于是立刻变换挡位,踩下油门。
“理由很简单,”董耘关上收音机,平静地说,“不是你配不上我,是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开口道:“事实是,出车祸的那天早上我太太说要跟我分手。我开车送她去机场的路上,对面车道的卡车越过护栏朝我们冲过来,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我打了方向盘……于是卡车狠狠撞在右边的车头上,整个车子都变形了……”
邵嘉桐错愕地看了他一眼,说不出话来。
“我醒过来之后,完全记不起那一刻我到底在想些什么。我怀疑我是故意的,因为对于她要离开我这件事……我非常地气愤,气愤到想杀人。”
“……”
“可我真的不记得了……”他喉头动了一下,“我不记得我到底是因为本能,还是想让她死,才转动方向盘……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杀人犯,这就是我一直以来对你、对所有人隐瞒的事实,也是我为什么要去看心理医生的原因。”
“可是……”一时之间,邵嘉桐的情绪也有些激动,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你说我一直在当鸵鸟,你说的一点也没错。但我就是无法承受这种压力——每当我想到我可能杀了一个人,而且还是我爱的人,我就……觉得自己很可怕,好像在自己的身体里还住着另外一个人。可是说真的,我不觉得你会理解我的感受,也不觉得其他人能理解。”说到这里,他第一次露出一种茫然的表情。
“可是……”邵嘉桐觉得自己终于找回了声音,“可是你难道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不!我当然不要!”他大叫,“可是我不要有人逼我去面对我还没有准备好要面对的东西——你懂吗,我可能根本还没准备好要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因为我还没有对自己有个交代,我还在困惑着,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可是已经很多年了——”
“——是!我知道很多年了。可我就是还没痊愈!你现在做的就是要往我的伤口上缝线,想让它好快一点。但你忘了缝线也是有痕迹的。”
邵嘉桐把车拐进一个小弄堂之后,就一脚刹车,停了下来:
“我不知道原来你身上发生过这么多事,所以可能我刚才对你的某些指责并不公平。”
“……”
“可是董耘,有一件事你必须要知道,”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深深地看着他,“也许我可以等你——我已经在你身边,陪了你很多年——但时间是不会等人的。它不会因为你还没有准备好变老,就让你永远保持年轻;它也不会因为你还没有准备好从一段伤痛中走出来,就让时间停止……”
“……”
“我很累了,”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知道自己,还可以陪你走多久。”
凌晨一点的马路上,静悄悄的,让人完全想不起白天的喧嚣。
邵嘉桐回到家,洗了一把脸,才又换上睡衣,重新躺到床上。
她原本以为经过了刚才那番激烈的“争吵”,她和董耘都会不想再看到对方。可是,也许真的是相处的时间太久,又或者是他们都比以前更成熟,当她把车停在他公寓楼下的时候,他只是安静地说了一句:“能陪我上去吗,我头晕。”
她没有拒绝的理由,便照做了。门卫看到她扶着他回去,照例是笑着跟他们点点头,喊道:“董先生,邵小姐。”
在电梯门关上的一霎那,她忽然觉得,其实这便是他们之间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的本质——董先生,和邵小姐。他们根本就应该是两条平行线。
他的脚步不太稳,她把他放倒在沙发上的时候,他差点摔着。她去洗手间弄了一块热毛巾来敷在他脸上,白色的毛巾盖住了他的眼睛,好让她不必尴尬地跟他对视。她想再去弄一块毛巾来给他擦手,他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说:
“你说过,我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够坦诚。可是我现在坦诚了……你会看不起我吗?”
她看不到他的眼睛,于是她就看着那块冒着热气的白毛巾,叹了口气,说道:
“人的过去是很重要。可是我更愿意拿我亲眼看到的东西去判断一个人。我相信,大多数人也都是这样的……”
董耘就那样在沙发上躺着,眼睛上盖着毛巾,抿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他仍旧只是紧紧地抿着嘴。
她的手指感受着他的温度。她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怪他,至少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怪他……也许于任之说得很对,董耘就是那种,会激发女人母性的男人。
她好像,可以生他的气,却永远没办法怪他。
她走的时候,他还躺在沙发上,她帮他关了灯。在灯光熄灭的一霎那,她似乎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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