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罪者》第34章


而现在,能享受到这一切的只有他。
斗篷下的那张脸是他一个人的月光。
他们再也无需分享第一次远行,第一次读诗,甚至无需交谈,无需对视。
而月光需要他。
西瑞尔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弥漫着血腥味的满足感。
那姑娘仍慢慢地说着,他耐心地听,思绪却早已从车窗之外的这片森林飞向了死寂的庄园。人与人的相遇是由无数必然构成的际遇,他将此一刻的时间与第一次出远门的美丽姑娘分享,聆听她的兴奋与热切、企盼与向往,而往后的无数个瞬间,他都将与冰冷的吸血鬼共享。
他起身拿下了自己的行李箱,从中拿出一本书送给了这陌生的姑娘。
回到亚伯特市已是午后,离开火车站走出很远,那股仿佛在鼻尖萦绕不去的烟尘味才终于淡去些许。西瑞尔雇了一辆马车去西五大街的孔雀花园,布雷就住在孔雀花园最后一排的最后一幢民居里。
佣人端上泡好的红茶,布雷此刻已经摘下了眼镜,更显得他一张圆胖的脸和蔼无害。放飞的两只萤火虫他都已收到,听西瑞尔说完少将的经历与决定,他啜了一口红茶,慰劳了学生一路的辛苦,起身从抽屉里取了几张纸钞。
西瑞尔没有推辞,将钱卷好放进了礼服胸前的口袋里。
“还有一件事。”他开口,想起菲利克斯交代的不可对布雷无所隐瞒,顿了顿,在布雷问询的眼神中向他说明了契约的事。有关契约的具体内容他隐瞒了大半,只说自己与菲利克斯的生命因为契约的缘故休戚相关,一毁俱毁,希望今后能与菲利克斯一同行动。
布雷听后仔细斟酌了一番,终于答应了学生的请求。他留西瑞尔一起吃晚餐,年轻人欣然同意,师生二人坐在餐桌两头,其间聊了些研究上的事,布雷又问了问有关菲利克斯的情况。西瑞尔说得很笼统,遇到过于细节的问题,他担心布雷会写进他的研究里,便推说自己离开得很早,很多情况都不清楚。
获得了老师亦是上司的准许,西瑞尔翌日便动身去了菲利克斯所在的分部——就是他曾经生活了十三年的地方。分部离赫肯的庄园不到三十英里,因为这个原因,他一直希望上面不要委派他去那里。此前一直很走运,确实避过了。而今再回去,却是他主动提出的。
西瑞尔搭上了去往分部所在地的火车。
乡野长大的孩子,直到十八岁那年决心远走高飞才第一次搭乘宛若钢铁长蛇般的火车。其实后来跟随布雷老师四处奔波研究,多数也是乘坐马车和步行,毕竟他们要去的地方大部分地处偏僻,或是地形复杂,火车根本开不到。倒是加入兄弟会后,时常乘坐火车在各个分部之间奔走。
下了火车,按照老师给的地图,他轻易找到了分部接待人的家。
抬手敲了敲门,等待许久这才终于有人开门。
红发的女人抱着两岁的孩子站在他面前,讶异自她红润明朗的双颊一闪而过,还不等他开口,她挑起眉毛露齿一笑。
“居然是你。”
☆、第30章
西瑞尔亦是讶然。女人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五年前吃下了混着□□的点心,菲利克斯带他去了道格拉斯医生的家,医生不在,年轻的红发女人成竹在胸地说可以救活他。救命之恩自然记在心里,但他不会忘记她曾在菲利克斯手臂上写下玄妙莫测的契约书。
“五年不见,还以为好歹会有个热情的拥抱。”红发女人——薇雅不满地嘟囔,转身带着西瑞尔进了屋。寡言的青年没心思打量屋内的装潢, 更没心思感叹堆在角落里的那些透明药罐,只是简明扼要地要求见菲利克斯。
“现在就去?”
“现在就去。”
薇雅颇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怀中的孩子放进了摇篮里。
“等我丈夫回来了就带你去。”她朝那手脚不停折腾的孩子努努嘴, 表示不可能留她一个人在家。见西瑞尔没说话,又自顾自解释因为太穷所以没钱请佣人。她撒谎时大概忘了自己正住着一幢穷人绝对住不起的大房子,光是摆在门口的那对珊瑚树就价值不菲。没有佣人八成是因为吝啬,但西瑞尔没有多嘴拆穿。
“把他的住址告诉我, 我自己过去就好了。”
听他这么一说,向来懒得出门的薇雅顿时喜上眉梢, 好似就等着他这句话。她报了一遍地址,又用纸笔记下递给西瑞尔,怕他找不着路似的,还好心地在旁边画了一幅详细的地图。
“那边道路交错很复杂, 外来人第一次去绝对会迷路,不过我给你画了地图,放心吧,照着地图保证马上能找到。”薇雅豪气干云地拍拍西瑞尔的肩, 说得眉飞色舞。
西瑞尔接过那张纸,对着地图横看竖看硬是没看出薇雅画的是什么。他默不作声地将纸折好放进了外套的口袋里,向女人道过谢便匆匆离开。
“噢,等等,等等……那个,你叫什么来着?”
人已到门口,薇雅拎着裙子追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根做工精细的手杖。
“听说是新的观察者要来,丈夫连夜做了这个,权当是见面礼吧。”她将手杖递给西瑞尔,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堆瓶瓶罐罐塞进了他怀里,“这是我新研发成功的一堆东西,瓶子上都贴着使用说明,用完了可以来找我。”
西瑞尔草草瞥了一眼那些瓶子上的标签,除了非人生物常用的一些补给药品之外,还有诸如致盲剂、焚烧剂之类的东西,有个瓶子里甚至装着只有大小姐们才会随身携带的嗅盐。一时还弄不清这些东西的功用,他一股脑地全都放进了腰间的口袋里,都来不及分类。手杖没地方塞,他只好拿在手中,颔首向薇雅致谢。
“趁着天没黑,快去吧,天黑了那地方就更难走了。”
西瑞尔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握着手杖出了门,却怎么都雇不到马车。他默念着薇雅告诉他的地址,对照老师给的地图步行许久才终于找到菲利克斯居住的那条街。他本以为那会是普通的平民聚居地,没想到却是贫民窟。
可能比贫民窟更糟。
天已经黑了。
月光之下,高矮不一的破旧民居在蜿蜒狭窄的街道两旁参差坐落,木墙上散布着大块霉点,石墙上生长着青绿色的苔藓。石板铺成的道路坑坑洼洼,缝隙里长着几篷顽强的野草,两旁肮脏的水沟里散发着难以描述的臭味。
衣衫褴褛的孩子们穿梭在快步行走的路人之间,想伺机从他们口袋里摸出几个铜板来,倘若能有几张卷起的纸钞就算是发财了,至少一家人这个月的房租开支都有了着落。
衣着暴露的流莺穿着束腰,努力想让胸脯显得更加丰满诱人,每当有行人从面前经过,她们就会争相用戴着破旧蕾丝手套的手拉住他们的胳膊,凑过去用胸脯磨蹭,端起虚伪贪婪的巧笑想将人拉进屋子。
皮条客与老鸨们的目标是那些第一次来这里的年轻女人,她们迫于生活不得不来此,满脸羞赧畏惧。皮条客和老鸨虫蝇般围上去,像打量牲口般打量着她们,捏起她们的下巴强迫她们抬起因羞耻而低下的头,对着五官甚至牙齿一番品头论足,双手下流地抚摸、抓捏着她们的胸脯和腰,甚至在大街上想掀开裙子检查。
孩子们尖锐的笑声、流莺与皮条客们的淫词浪语以及迫于生计的姑娘们的尖叫啜泣声在水沟的臭味里交织成一片,衣冠楚楚的绅士们踢开胆敢偷窃的肮脏小孩,纷纷从他们手中抢回自己的钱,又涎着脸与流莺们讨价还价,曲起中指将手中的钞票弹得砰砰作响。
西瑞尔终于明白薇雅说这里天黑更难走的原因。
一路上他被那些妄图偷窃的小孩绊住无数次,又在廉价香水的气味中拂开了无数双拉住他的手,更是喝退了无数暗示他还有更多更加刺激的服务的皮条客。当他终于找到纸上所写的地址,一路跟来的皮条客不禁哈哈大笑,用油腻的手拍拍他的肩,满脸“用不着装得这么道貌岸然”的表情看着他。
就算站在屋外,西瑞尔也能听见从墙那边不时传来的声音。那皮条客说这是他的家。也不是所有□□都愿意站在街道上拉客,暗娼们躲在这里,他将客人一个个带来,事后他分得七成,而一个暗娼一整晚的所得可能只够接下来两天的餐食费。
皮条客凑得更近了,巧舌如簧地说可以同暗娼们还价,说她们天生下贱,只要有钱,无论多低的价格她们都愿意张开双腿接客。
“下贱的是你。”西瑞尔冷冷说道。他撇下那令人作呕的皮条客,绕到屋后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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