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剑魔音》第72章


凌眉冷然一笑,脚下用力,两个空翻,人已到了侧面屋顶,盘膝坐下。风在她身侧飞舞,吹起她素白的裙据,她自安然不动。
沈梦飞一挥手,让家仆退回庄子。自己脚尖点地,站在另一屋顶。自两年前沈梦飞的伪善揭穿之后,沈家庄周围的屋宇,早已没有住人,在血腥与杀伐之中,本份的乡民哪里敢再在这里久居?
沈梦飞长衫飘扬,神情仍然是说不出的潇洒儒雅,若非唇边那丝残虐与冷酷的狰狞之笑,也不失为大家本色。即使在这一刻,他举手投足,还是极有气度。
凌眉看着他,脸上既不见喜色,也不见怒容,平静得就像抬眼掠过天上的云彩,自然安然。
沈梦飞看她一眼,目光掠过她清澈流离的眸子,心中微微一怔,那眼神清幽深邃,宁静平和,这原本不该是一个十七岁少女应有的眼神。这一刻,沈梦飞心中忽然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颤栗,那感觉虽然细微,却如轻风吹过湖面,一波波一点点一丝丝地辗在心中。
这是凌眉,这不是婉仪,她是来报她杀父之仇的。
沈梦飞的目光骤然深沉起来,深沉到阴鸷,他缓缓盘腿,坐了下来,手中的琴移到膝上,五指如钩,压上琴弦。
声音原本也可以成为技击之器的,只有声音无孔不入,只有声音波及最远,当两般声音在空中攻守,抗拒,争杀,嘶喊,追逐;当声音也能让人感到恐慌,压迫,撕裂,痛楚的时候,这声音无疑也是杀人的利器。
沈梦飞内力深厚,他也的确多才,那本残缺的《魔音》,一般人练来必定会因内容不全而走火人魔,他不但没有,竟然还能加以改进,练成一身绝世武学。
如果不是妖天下的两年心无旁鹜的修习,若不是妖天下乐琴坊的揣摩钻研,凌眉必不是他的对手。
这场争斗,不过小半个时辰,凌眉手指在琴弦上一划,七音同响,声音刚起,沈梦飞头下脚上,倒栽下屋顶,凌眉衣袖一拂,他便轻轻跌落于地。这一响,凌眉已破去沈梦飞用内力集结的防护,音如利箭,在他身上某处轰然炸开,一波一波,无休无止,直等他跌下屋去,这音韵带来的冲击方止。凌眉人已站起,再不看沈梦飞一眼,转身离去。风中有声音断续传来:“我还辰宇一条命!”
沈梦飞挣扎想要站起,全身却已虚软无力,那具琴跌落在身边,已断成两半。它不是因从屋顶跌下而坏,而是被凌眉琴音震断。沈梦飞抬头看天,心中倏然空洞一片。他想伸手拿过那具琴,可全身虚软,却是再也无力。自己的追逐,自己的谋划,到最后,又何尝不是如同天上的云般,虚幻得抓不住,抓不住!自己苦心经营,又得到了什么?那个女子,从始至终,她的心中都没有自己。儿子辰宇惨死在自己剑下,一场武林会,身败名裂……这是自己要的吗?
不是啊
自己只想证明,自己不比凌奇峰差,自己只想可以日日看到那个女子的轻柔巧笑,温柔凝望,什么时候,这些想法都改变了。
是的,自己处心积虑,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胜过凌奇峰,可她死了,她死后,自己愤恼恨怨,双手沾满鲜血,自己不甘,自己不甘啊。所以自己亲手毁了拥有的一切,种当日之因,结今日之果,终于一切都成了过眼烟云,自己不是琴魔,不是武林第一人,什么也不是了。
“辰字,辰宇啊……”那个英挺的少年,可不正是自己得意的爱子么?可是他一转身,就消失在浓浓的夜雾里。
“仪妹,仪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不是当日回头一笑的婉仪么?可她裙裾飘渺,眼底幽怨,像一场雾,一场梦,从眼前淡去。
沈梦飞面色如死,这一刻,他经脉震断,武功尽失,彻底崩溃了。
凌眉在沈辰宁的墓前。
相去两年,沈辰宇墓上荒草青青,他可是将他的身体,化着青草的生命,在努力追寻另一场葱郁绽放么?
凌眉幽幽地道:“辰宇哥哥,我来看你了。你可好?”
第六十三章 妖音
凌眉和馥菲回到峨眉山,是八天之后。
在乐琴坊,白罗兰听凌眉抚琴一曲,面色微喜,说道:“眉儿,你的琴技又上一层次,莫非这次下山,你不曾杀沈梦飞?”
凌眉站起,窗外是流岚白云,苍茫深厚。当时七音齐响,她原本是可以将沈梦飞震得五腑离位,尸横当场的,只是恍惚之中,却想起白姑姑来,白姑姑说:“眉儿,你能像爱你爹娘姐姐一样,爱你的仇人吗?”这一刻,她猛然心底震颤,方才明白白姑姑此问的真意!
这才是练琴的最高境界,无喜无怒,无悲无惧。
所以那一音,她只废了沈梦飞的武功,一个经脉俱断的人,也不能为恶了。三天前,妖天下弟子传来讯息,沈梦飞在沈家庄,自刎而死。自此,仇已消,恨已消,去除心结,没有阻碍,自然更上一层次。
凌眉道:“是的姑姑!”
白罗兰微笑道:“眉儿,你已成为‘妖音’!”
凌眉道:“嗯,姑姑!”
白罗兰看着她清亮的眼神,心中忽然有了一丝悲伤之色,轻轻道:“三年,三年后试琴会,眉儿,你还有得选择!”
试琴会,冷月琴,不能御,则为所伤,付出的,是生命的代价。凌眉微微一笑,说道:“姑姑,不管什么样的结果,我都不会后悔!”凌眉心中,突然涌起一种激动。是的,不会后悔。她抬起手来,似乎还可以看到那一笔一画写出的“羊”字。这是未完之善,未完之善啊,自己要做的,不就是将这个字写完么?
峨眉山后山,看不到摄身崖,看不到乐琴坊,凌眉常与馥菲来到这里,七年的分别不影响姐妹情深,凌眉常常抚琴一曲,看着馥菲被山风吹起的飘扬裙裾和对着自己温柔浅笑的脸,只觉得这世上的一切,原本都是如此的美好,那蜀山之下,万千民生,他们的生活同样是美好的。
妖天下数百弟子,人人都愿意用生命守护那些简单而平凡的快乐。
这是姐姐的话。
数百弟子,也包括,自己、
铮——
裂帛破空,凌眉修长的手指在银色的琴弦上跳跃,黄叶一片片零落,在身前身后织成一张苍凉的网,配合着琴韵,一叶叶,一声声……已是秋凉,过了今年冬日,试琴会,便只两年了。
凌眉推琴而起,山顶的风吹动她白色的裙裾,长发飘飘,她整个人看起来似风吹欲倒,可她站得那么稳,那么直,脸上是自信而从容的笑。
馥菲就那样看着她的身影,看肴她飘扬的长发,眼底忽然漫过一丝忧伤,深沉的忧伤。这是自己引以自傲的妹妹,这是自己坚强沉稳的妹妹,这是自己唯一的妹妹……
试琴会,冷月琴,不能御,则为所伤,付出的,是生命的代价。
妹妹,若你不能御冷月琴,反为所伤,让姐姐如何去面对那苍茫的夜色,如何在夜色中再去想起爹娘曾经温灿的笑容。姐姐不是不相信你,而是历年成为妖音者,并非人人可御冷月琴,二十五年来,五次试琴会,十七名妖音都在这白玉为质的琴身里,喷薄出口中最后一滴血,带着无比的凄怨,无比的不甘,无比的无奈被葬在摄身崖的背后。那里坟茔堆积,哪一个,不是曾经凭一琴便可傲啸江湖却宁愿用生命守护妖天下的妖音?
冷月琴噬血,须以至真至深之情感动,如不能御,便为所伤,血溅当场。
这是妖天下弟子无人不知的,可是何为至真至深之情?
馥菲看着凌眉白色的衣裙轻轻飞旋,像蝴蝶一般蹁跹,白皙的手指轻轻抚过琴弦,脸上绽放着温暖而干净的笑容,突然觉得有些恍惚,是不是几年以后,这样的笑脸,只能在梦中再见?
馥非猛然一震,叫道:“不会的,不会的……”
凌眉错愕,看向馥菲,姐姐想起了什么?对了,丝网哥哥已去中原,莫非,她与丝网哥哥虽然相隔两地,却彼此牵念,她,在担心丝网哥哥吧?
凌眉俯下身子,握住馥菲的手,轻轻地温柔地安慰道:“姐姐,你放心,丝网哥哥不会有事的!”
馥菲怆然一笑,心想:妹妹,你不曾想过三年后的凶险,姐姐却不能不想。姐姐不会让你有事,一定不会让你有事!可是,我如何才能帮你?
馥菲微微伏下身子,长长的头发倾泄下来,像一匹光润的锦缎。心中的愁绪,却由此凭添。
凌眉道:“姐姐,我又谱了一支新曲,弹给你听听!”
馥菲温柔一笑:“好!”
“姐姐,这是第七支新曲,我每一支新曲,第一次,一定是弹与姐姐听。”凌眉回头看向馥菲,声音里忽然多了缕缕伤怀:“姐姐,以后相聚日少,想起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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