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机:勒瑰恩十五篇跨次元旅行记》第35章


「谢谢你的仁慈。」我说着擦擦眼睛,又给了她五拉德罗,她感激地收下。我转身走过沼泽平原,走回镇上,等了四天,等姊妹船从西边开来,然后那个善良小伙子划船载我过去,我离开不死之岛,不久也离开了延迪次元。
我们是碳基的生命型态,这是科学家说的,但人体要怎么变成钻石我不知道,除非其中有某些精神面的因素,也许是真正无休无止的苦难所造成的结果。
也许「钻石」只是延迪人用来称呼那一团团不成形体的形体的名字,一种美化的说法。
至今我仍然不确定村里那女子说「只有一个」是什么意思。她指的并非不死之人。当时她是在解释为什么没有保护自己和小孩不受苍蝇咬,为什么她认为风险没有大到值得这么麻烦。有可能她的意思是,在岛上沼泽地那一群群苍蝇中,只有一只苍蝇,一只不死的苍蝇,会使它咬过的受害者感染永恒的生命。
攸尼的紊乱
你会听说一些不该去的次元,一些连短暂造访都不应该的地方。有时候,在机场酒吧的震天吵杂中,你会听到隔壁桌的男人压低声音交谈,比方:「我告诉过他麦道威在革聂根发生了什么事。」或者:「他以为他应付得了法费佐阿那里的人。」然后扩音器轰然传来粗砺尖锐的广播声:「往某某某的XX号班机,现在由N号门登机」,或者:「唏哩哗啦·呱噜呱噜请接内线电话」,淹没了所有其他人的声音,也赶走一些可怜人的睡意和希望,他们瘫在钢铁椅腿钉死在地上的蓝色塑胶椅里,本想趁转机空档补眠休息一下;于是隔壁桌的对话声便听不见了。当然,那些男人可能只是在吹牛夸大,好让自己的人生光鲜一点;要是革聂根或法费佐阿真的那么危险,跨次元事务署会警告大家不要去——就像他们警告大家不要去祖埃荷一样。
众所周知,祖埃荷次元异常薄弱。一般体积与密度的访客有可能压破穿透祖埃荷纤细的现实经纬,破坏一整个地区,造成当地人的不幸。一个不为他人着想的无知入侵者,就可能永远损伤甚至撕裂对祖埃荷人而言极其重要的感情关系。至于入侵者本身则不会受到太大影响,顶多只是突兀地回到自己的次元,有时姿势特异或头下脚上,这样虽然尴尬,但毕竟在机场四周都是陌生人,就算丢脸也没什么吓阻力。
我们都很想亲眼看见罗尔南《次元指南》图片里的纳吉霍亚月长石塔、无垠无涯的迷雾大草原、朦胧的瑟祖森林、祖埃荷的美丽男女——他们的衣服和身体都有点半透明,眼色淡灰,暗银色的头发纤细得你手摸到了都没感觉。这么美丽的次元不得造访,是件悲哀的事,幸而有曾经惊鸿一瞥的人将它描述给我们听。不过,还是有些人会去那里。普通自私的人入侵祖埃荷,用的是耳熟能详的理由,就是他们自认跟其他跑去破坏祖埃荷的人都不一样。极度自私的人去祖埃荷则是为了夸耀,正因为那里如此脆弱、易受摧毁,所以可以当作战利品。
祖埃荷人本身太温和、太缄默、太模糊,无法禁止任何人进入。他们那云般飘渺的语言里只有条件句,动词甚至没有直述语态,更别说祈使语态了。他们有千百种不同的方式表达也许、可能、恐怕、尽管、如果……却没有「是」,没有「否」。
因此,在该地入口处,跨次元事务署设的不是饭店,而是一张网,一张结实的尼龙大网。任何抵达祖埃荷的人——包括意外来到的人——都会跌进这张网,全身洒满浴羊药液①,拿到一份用四百四十二种语言清楚表示警告的小册子,然后立刻被送回他们原来的、虽没那么吸引人但比较坚固的次元,而且跨次元事务署会确保他们回去的姿势是头下脚上。
『注①:sheepdip,剪羊毛前喷洒在羊身上的药剂。』
在我去过的次元里,只有一个地方是我真的不建议任何人去,自己也绝对不会再去的。我并不确定那里算不算危险。我没能力判断危险与否,只有勇敢的人才有这资格。对一些人来说,刺激惊险是人生的调味料,但对我而言,那却会让人生顿失滋味。只要我一害怕,食物便味同嚼蜡(性行为使身体和灵魂都处在易受伤害的脆弱状态,我敬谢不敏),言语失去意义,思绪乱成一团,爱意陷入瘫痪。我知道,懦弱到这个程度也挺稀罕的。许多人要在极端情况下——比方人悬在半空中,牙齿咬着一根磨损快断的绳子,绳子用回形针别在一个漏气的热气球上,气球则飞在大峡谷上空——才会感到的惊恐,我光是爬上三级梯子往喂鸟器里添加小米就体验得到。而且他们会觉得那经验非常令人振奋,一待骨折的骨盆痊愈之后就跑去学跳伞。我则慢吞吞爬下梯子,紧抓着门廊栏杆不放,发誓再也不爬到六吋以上的高度。
所以除非绝对必要,我绝不搭飞机,而一旦真的困在机场,我也不会跑去那些危险的次元,只找无聊、平凡、复杂的次元,在那里我可以不至于吓得六神无主,只保持普通害怕就好,胆小鬼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
在丹佛机场错过接驳班机、打发时间的时候,我跟一对去过攸尼的友善夫妇聊了起来,他们告诉我那地方「很不错」。因为他们都上了年纪,先生带着一台昂贵的V8摄影机和其他碍手碍脚的电子设备,太太穿着紧身裤和非常不适合冒险的白色楔形底凉鞋,我便以为会让他们这样说的地方一定并不危险。这样想实在太笨了。我早该警觉到他们不大擅长形容。「那里很热闹。」先生说。「但都跟这里差不多。不是那种很外国的外国地方。」太太加了一句:「就像故事书里的地方!跟电视上看到的一样。」
就连听到这儿,我都没起戒心。
「那里天气很好。」太太说。先生补充道:「多变化。」
这没关系。我有带一件防水薄风衣。我那班往曼斐斯的班机还要一个半小时才起飞。于是我去了攸尼。
我住进「跨次元饭店」。柜台上一个牌子写道:欢迎我们来自星空次元的朋友们!柜台里一个苍白、粗壮的红发女人递给我翻译器和一张该城的导览地图,但也指着一个大牌子给我看:体验我们美丽攸尼的虚拟真实之旅,每二十伊资!分一趟。
「不容错过。」她说。
一般而言,我对「虚拟经验」敬而远之,那些影片拍摄的天气总是比你所在的今天好,而且抹煞了你即将看到的一切事物的新鲜感,却又没真正提供任何资讯。但两名苍白、粗壮的职员以无比坚定友善的态度将我带向虚拟实境体验室,我没勇气表示反对。他们帮我戴上头盔,包上防护衣,双腿双臂套上长裤长手套。然后我孤伶伶在那里坐了大概至少一刻钟,等着节目开始,努力对抗幽闭恐惧,看着黑暗中眼皮里的各种颜色,同时纳闷一「伊资!分」是多久。或者单数应该是「伊资!」?又或者他们把表示复数的字放在前面,所以单数应该是「资!分」?总之什么事都没发生,我的文法推论也烦了,于是决定管他的。我脱下虚拟实境装备,心怀愧疚又故作无事地经过那些职员前面,走到放着灌木盆栽的门外。饭店门口总是放着灌木盆栽,这点在哪个次元都一样。
我看看导览地图,决定前往标示着三颗星的美术馆。天气凉爽晴朗。这里的建筑多半以灰岩建成,配上红瓦屋顶,整座城看来古老、安稳、繁荣。人们来来往往,各有自己的事要忙,没人注意我。攸尼人似乎大多体型粗壮、肤色苍白、一头红发,个个都穿着大衣、长裙和厚重的靴子。
我找到位在一处小公园里的美术馆,走进去。那里的画作多半是粗壮的白肤红发裸女,有些画中人虽然没穿衣服,但倒是穿了靴子。这些画的技巧都很娴熟,但我看了实在没感觉,正要走出去,却卷入两个人的讨论。我想那两人都是男的,不过从那身大衣、长裙和靴子很难判断。他们站在一幅画前争论,画里有个丰满的红发裸女,只着靴子躺在一张花沙发上。我经过时,其中一人转过来对我说(至少我的翻译器是这样显示):「如果这个人形是整体设计的中心要素,用以反衬块体与团形,就不能只说这幅画是在呈现平面上的间接光线,对吧?」
他,或者她,这个问题问得如此简单直接,语气又如此迫切,使我无法只回答一句「请问你说什么?」或者摇摇头假装听不懂。于是我再次看看那幅画,片刻后说道:「唔,也许在实用层面上不能。」
「但你听听这木风笛。」另一个人说,这时我才意识到馆里放着某种管弦乐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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