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焕生》第43章


悟空听罢,直气地头暴青筋:“红口白舌——”
一语未毕,却见邪焕生像只大白鹅呱呱的扑了出来,不及众人阻拦,就将李天王的头盔给挑了下去。
李天王大吃一惊,见铁冠坠落,辘辘滚尘,顿时气的浑身打颤,卯足了劲儿一脚踹在邪焕生胸口。
邪焕生经他这一记猛踢,立刻贴着门板委下身去,堪堪捂住了嘴,旋即指缝间冒出许多血来。
悟空见了,横棍一摆,劈头盖脸打将上去:“老匹夫!我教你乘人之危!”
李天王拔剑一格,眼珠子也暴了出来:“好个泼猴!教你做斗战圣佛还真抬举你了!”
悟空尖声道:“是是是!待我干翻你这群虾兵蟹将,即刻就去抄你老家,将你木吒削成家居、金吒打成链子、哪吒揉成哪托!”
“悟空!”邪焕生摸了把地,歪歪斜斜的站起来,气若游丝的说道,“天王,你也莫争了,此次功亏一篑全是我的错,夔的命我会给玉帝一个交待,用不着他的一兵一卒来帮衬。圣佛他只是可怜我,热血冲昏了头,他于我,哈哈,佛魔自古不同道,你可别为难他啦。”
李天王握剑的手垂了下来,见他满脖子浸着血,凝重的道:“邪将军,我并非有意伤你…。”
邪焕生打开了脸孔,又是笑得一团和气,和气得几乎憋屈“明白,正当防卫嘛。”
悟空跺脚顿棍,争辩道:“阿生,你!你哪里有错!”
“我当然有错,我就不该从那龙蛋里跑出来!”他戏虐道,又向李天王招手,“我这会…不大好,就不送你了。这屋子是千尊的,别来闹腾了,毕竟丢的也不是我的脸。你老且慢走。”
李天王点头道:“嗯,你保重。”领着众人去了。
他一走,邪焕生又次萎顿下去,悟空伸手托着他的背,气咻咻的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稍微缓了口劲,问:“阿兰呢?”
悟空叹气:“善雅花从佛祖那讨了两颗金丹,这会给送他那去了。”
“他…。”
“药也吃了,汤也喝了,你还是先留着一口气吧!”悟空搂着他,胳膊肘往里一拐,将人带进内室,又像给小孩子闹商量似的说道,“世上烦心事这么多,你一个个想遍了,头发都要白去了!你且好生躺着,我刚拿水浸了只橘子,可甜,咱们分着吃去!”
夜。
云涡低垂,却悬有一轮好月。空气里也渐渐焕发出生气。
庭中的柿子树下静静靠着一把扫帚。善雅花将院子了洒扫一遍后,就兀自离去了。
悟空像布置一尊佛龛似的,在躺椅上铺了层厚厚的绒垫,郑重的把邪焕生请了上去。“嘿嘿,”他抓着头皮,局促的笑道,“过去你给我做饭吃,这会我做了几样,也不知味道怎样,你将就着吃两口,要不好吃呢——你也给我吃下去!”
邪焕生挥了两下斗鸟棍,恭敬应道:“遵命!”拾起筷子,夹了块炖豆腐送进嘴里。
悟空半跪在地,胳膊支着扶手,期待得两眼放光:“怎样怎样?好吃么?”
邪焕生漫无止境地吞咽着那块豆腐,那块就连盐巴和芡汁都没溶解、食材却已率先老去的豆腐,“嗯,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灶台总是无!”
悟空欢喜道:“呀!头回下厨,你就给这么高的评价?那我也得尝尝!”说着伸手去夺他的筷子。
邪焕生一把抄起碟子,闪过了身,嗖嗖的把整盘豆腐全都扫进嘴里,边嚼边说:“唔,这种至极的美味,我才不同你分着吃咧!”
悟空瞅他半天,忽然红了脸:“很难吃对不对?”
邪焕生轰地笑了,笑得差点把豆腐从鼻孔里喷出去,他点了点悟空的鼻尖:“我觉得呐,地狱里除了刀山火海应该再加一项活动,你知道是什么?”
“呸!我不听!”
“叫‘来碗豆腐’!哧哈哈…”
“不干了不干了!”悟空甩手道,“你又和我磨嘴皮子!”
两人又赏了会月色,悟空捻了把邪焕生的手,道:“夜深了,外边冷,你尽早睡吧。”
邪焕生点头:“嗯,你搀我进去。”
悟空挽着他的胳膊,提溜着送到床边,邪焕生褪了鞋,伸长了两腿瞅瞅他,摆出一副大鸟依人的可怜样。悟空抬手拍他一记:“怎啦?惯了你一天,连帐子都不会放啦?”
“悟空,阿空…。”邪焕生弱矜矜地望着他,“我要…。”
“滚!”悟空转身就跑,到了门边,回头道,“我去千尊那儿走一趟,过两日就回来!”
“没趣!”邪焕生气恼的吁气,好容易养足了精神、备足了力,到嘴边的人却给他溜走了!此时他抖擞得像一只斗鸡,根本没有困意。而窗外夜色正稠,恍如一个水月之境,白光缠绵,水缎似的铺过半间屋子,风中尤传来几段花香,弱不盈触。
——这会也不知阿兰怎样了。
他转身下榻,趿了布履,掠出门外,来回折过几道廊子,到了西厢。
“阿兰?”轻叩两声,并无回应。
“阿兰,你可好?”仍无动静。
奇怪,阿兰向来睡得迟,怎这会就死睡过去?或是伤的太重罢,人少了些血,总也要犯困的。不如悄悄地进去,哪怕看上一眼也好。
他扳住门隙,缓缓推过房去,只见白露盈室,一色亮堂,半点人气也无。
沉香烧尽,落了两朵红花在香坛上。
目视一转,到了那张凉床,床帐起了一半,柔软的丝绸像女人的头发泻过半张床,月色朦胧之下,却见床上连个人影也没有,只留下一只半开的香囊。
最后一只锦囊竟在此时开了!
他气息徒然变得湍促,快步到了床边,抽出囊中那张纸,举在窗边看。
疾快地扫视,纸上只有一行字。
七个字。
——太阿剑下葬龙魂!
他狂乱地搓揉那张纸,原地团团乱转,十指也忘了如何运用,扯碎了,落了一地黑白的沫,太阿剑、葬龙魂!蓦的头皮一炸,无数可怖的想法像噬灵的魔鬼在脑海中盘绕翻滚,简直要让他哭出来,他急速的转身,横冲出去。
这辈子都没有过这样快的转身!
☆、51
从这到万瀑流沙有多少路?他走了多久?已遭遇不测了么? 
他用力吸气,吸到两片非叶子都要炸开,愈闭的伤口豁然开裂,疼痛穿心透腑,让他不住的弯下腰去。
五龙已丧,三个势寡。
如今三郎也没了,若再保不住六弟,他就不配做这个大哥!
他狠狠咬牙,铁了心,铁一样的心在胸膛剧烈突跳,几近夺身脱体;脚步更狂,狂如走石,身影更迅,迅比流矢,他像一匹冲锋羊群的独狼在林间疯窜,枝叶过身,划出刺耳声响,白露瀑降,洒落遍地凉霜。
也不知何时流出的泪,从眼角斜飞。
有生以来他是头一次这样惧怕性命的消亡。
纵使千百年历览世间生死变幻,看惯了一双双脚步匆匆,然而依依惜去的那些所有,他一概未曾抓住。
出了林子,眼前赫然出现一处广阔平原,月明如镜,鸦声零落,不见影双。
微白的地平线下突地冒出一个身影,那人脚步轻快,衣摆高扬,意气风发的模样,就好像一个初涉风云、满腹抱负却又不勘血腥残酷的少年浪子。
红袍玉面,月色拢怀,嘴含微笑。
是彧兰君!
他活着,安然无恙地活着!
邪焕生像捕羊的饿狼疯也似的扑上去,嘶声叫道:“六弟!你回来了!你可好?你总算回来了!”
彧兰君向他这边缓缓走着,像个天上降下来的花神,洁净得不可方物,虚幻的仿佛一场梦。
“大哥。”他叫着,把手搭了上来。
邪焕生揪住他的手,护在掌心:“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他忽然脸色大变——阿兰身上没有半点龙气!
只有单纯的道元!
怎么会?
“大哥…”彧兰君仍旧微笑,眼神却变得空茫,他带着笑,如同天边枝头上一片飘零红叶,依依落进他的臂弯,“我…。”
他呕出一口血。
血吐在邪焕生的喉头,热而刺辣,沿着衣襟下淌。“太阿没有了龙气…。才能斩龙…。我…这回没让你失望吧…”
他的脸白的吓人,身躯像一支掐折的树枝颓然的垮下去,邪焕生仓促后退一步,连着也跪了下去,两人一道流着血,从胸膛挂至双膝,潺潺不绝的化进了泥土。 
“六弟!”他瞪圆了双眼,眼泪大颗大颗落在彧兰君脸上,“你不会有事,你不会有事!你振作…大哥带你去找菩萨…。”
“大哥…”他异常吃力的吐字,“我已自卸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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