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妆行》第115章


“前几天鲁冰花特意交待过,暂时不能给任何人。他说,或许有一天能派上大用场。”南烛说。
秦子敬轻握匕首。他问自己,能下得了手吗?
“不过,如果是你的话,鲁冰花应该不会生气。”南烛道。嘴角弯弯,可爱的模样让人心里一跳。
秦子敬不说话。刀尖扎进了自己的手掌里。血珠溢出。染红罗衣。
南烛如此信他。秦子敬心里一痛。
大头这个身份,在南烛心里,会比鲁冰花高吗?那秦子敬呢?
刹那间,他想丢了秦子敬这个身份,当一生大头娃娃。
“只是,我有一个条件——稍后,取下你的头盔。好吗?”南烛道。
秦子敬闻言,怔住。
“喂喂喂,这么个小要求。比起图来,应该不算什么吧。”南烛嘟嘴道。
秦子敬没说话。他不想答应。
“我就要去老虎豁了,说实话,我还没打过仗呢。你说我会不会回不来?”南烛道。
秦子敬想起白絮的话,心里没来由地一慌。眼前的南烛在烛光里有些朦胧。
“嘻嘻,怎么样,不会不答应吧?那就这么说定了。”南烛笑道。
南烛起身,走进风雪。
一时间,秦子敬心乱成一片。南烛此去,凶多吉少。他能做什么?眼睁睁地看着南烛送死?
南烛从院中的小车里取回一个卷轴。双头玉扣,正是成国的风格。
两人对视。
紧接着,便是沉默。秦子敬忘了去接画轴。
“摘下头盔。”南烛打破了沉默,递过皇城图的一端。
秦子敬没接。
“摘下头盔。”南烛重复。
秦子敬的手仍然没动。
“如果你不摘,我便将这画撕掉,横竖于我没有用处。”南烛扬眉道。作势就要去打开画轴。
“别!”秦子敬终于开了口,抢过了画轴。他不能违抗父命。
他一开口,眼前的南烛便像是被施了法术般定住。秦子敬知道,南烛,听出了自己的声音。南烛没有理由听不出他的声音。
他拿着画轴。南烛缓缓正过身。
“你是……子敬哥哥。”南烛喃喃道。
秦子敬知道再瞒不过。将头套取下。可笑的大头娃娃下,是秦子敬俊朗的脸。
“没错,是我。”秦子敬道。他应该笑的,他拿到《皇城图》了,可是他笑不出来。一双眼中,是不亚于南烛的悲伤。
没错,是他。南烛陪着他看烟花。没错,是他,在她跌入山洞的那一刹那跟着跳了下去。没错,是他,除非顶着这个可笑的面具否则没法靠近她!最可笑他越来越发现自己的心在她身上。
小时候的南烛,长大后的南烛,一直都在他心里。好不容易能再次看着她,却不得不骗她。
有没有人知道,他比所有人都珍惜这躲在面具后的时光。
大头娃娃的头盔嘭冬掉在地上。笑意盈盈的头盔在地上摇啊摇,不知忧愁。
两个人相对无言,站在烛光中。寒风里的烛光明明暗暗,秦子敬的眼神黯淡。
南烛自嘲地翘了一下嘴角:“好玩吗?”
她问。
眼角有一丝泪光。
秦子敬的心被这句话活活撕开一道口。
“烛儿。”秦子敬垂下眼道,“我并不想这么做。我不想骗你。可是我……”
他的父亲,养育他长大的父亲,他能违抗吗?
“没有那么多的可是。”南烛道,“秦子敬。我讨厌你。你走吧。拿着你的图,消失得远远地。”
秦子敬站在烛光里,俊脸阴晴不定。他猛然抬头道:“烛儿——跟我一起走吧。”
走吧,这是秦子敬能想到的最好补偿。
也似乎是唯一能让胸口止疼的药。
南烛处境危险,如果回到自己的荫庇下,秦子敬一定不会让白絮伤到她。他,还有秦家,一定能护得南烛周全。
“跟我回家。我答应过你的。”秦子敬伸手道。
很多年前,南烛曾经伸出手。秦子敬说:“好吧,好吧。”两人的小手指勾在一起。那年,秦子敬已经是个帅气的小小少年,南烛还是个没长开的哭鼻子毛丫头。
毛丫头总希望牵着他的手。
可是如今,南烛却退了一步。
这一步,让秦子敬痛彻心扉。
他不该骗她。
如果,没有一开始就走错,那么她已经是他的新娘。只属于他。
“傻瓜。跟我走。只有这个办法了。”秦子敬道,“你处境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原来,说出了心里隐藏的话反而会更难受。
“危险,你是说白姐姐吗?”南烛淡淡地道。
秦子敬反倒一愣:“你知道?”
“白姐姐的讯息比飞雪楼还快。全王府都不知道沐王受伤的事,偏生她能无意间说出刺客的情况来。这不是很古怪吗?——我猜到了她,已经很难过。倒是没猜到你。你真棒。”南烛又是一笑。
秦子敬心又被割了一刀。他也很珍惜南烛的信任。南烛依偎在他身边的时光,他愿意拿命去换。可是,他不能背叛他的父亲。
“猜到又如何呢?我就顺应她的意思好了。我想明白了,如果我不顺应她的意思,怕是见不到二哥。你欠我的只是一方红色喜帕,我却欠着二哥一条命。”南烛淡淡地道。
“你这是飞蛾扑火。”
“无所谓。”
“你会死。”秦子敬道。二哥,又是二哥。这个该死的二哥几乎无处不在。他就有那么好?值得南烛明知是陷阱也往里跳?
“人,都会死。却不一定活过。比如说你。”南烛道。
秦子敬活着,却没为他自己活过。他被所谓的君臣之礼天理孝道束缚住,活成了一个牵线的木偶。享受着少年得志的荣光,线却握在他父亲跟太子的手里。
“跟我走。”秦子敬道。
“你能把画烧了吗?如果可以,我跟你走。”南烛问。
秦子敬紫衣一颤,头脑一热,将《皇城图》伸向摇曳的烛火。烛光下,紫衣袖又缩了回来。他道:“……不能。”
他不能背弃他的父亲。
“那我也不能。”南烛淡淡地笑着说。
南烛道:“好走,不送。”
秦子敬最终走了出去。满地的雪花,被北风卷起一地迷茫落寞。
回到居所。他打开图,一张纸却掉了出来。“不管你是谁,仍然谢谢你陪我的时光。”原来南烛回马车取图时还顺便写了一张纸条。那时的南烛,还不知道面具下是他。
秦子敬捂了心口。
“图纸不能给你。如需要,请问飞雪楼主人索取。”
秦子敬愣了一下,急忙展开图纸。里面不是《皇城图》,而是一张在落花中起舞的美人图。图中的人,像极了南烛。
他苦笑一下:鲁冰花。他到底没拼得过鲁冰花。
他又有什么资格拼过鲁冰花?
“少爷。”有人来报。
“什么事。”秦子敬问。
“战事告急。南公子连夜点兵拔营。刚才已经出城了。”来人道。
她,走了。
秦子敬“唰”地站起身。
“少爷,怎么了?”
秦子敬握拳,砸在桌上。“笨蛋!”他说。明明是九死一生,南烛仍然去了。是为鲁冰花,还是为那个远在成国的人?
桌上被摊开的画被秦子敬碰落在地上,画中,像极了南烛的女子在起舞,落花片片,萦绕在她的身边。只一笑,不需浓墨,便再难忘。
“不管你是谁,仍然谢谢你陪我的时光。”纸片落下。
心痛难忍。
☆、128
夜黑,雪冷。
南烛不善骑马,却骑了马。骑马的速度会比坐车快。
还未出城,风吹得愈发冷。南烛吃了一颗杜若炮制的新药丸御寒。
除了这些普通药丸,临行前,杜若还郑重地交给南烛七颗红色的药丸。七颗红色的药丸是用她二哥给的香丸加工的。十二颗香丸,做成了七颗药丸。
“若非寒毒攻心,心疼不已,轻易别吃。这是以毒攻毒,舍小取大的权宜之药。吃它,无异于饮鸩止渴。”杜若交待道,“切记,切记。”
“记住了。对了,要是全吃掉会怎样呢?”南烛眨巴眼问。
“要么长睡不醒,要么死掉。”杜若道。
南烛拍手笑道:“杜兽医的药果然好,这样一来,倒是不怕寒毒攻心——横竖都没了感觉。”
杜若被气笑。
杜若被任命维郡枢密郎,不随军出发,留下协助无愁处理维郡事务。他所能做的,便是细细交待南烛。
“南南,千万记得。普通的棕色小药丸随便吃,方子写在袋子上。战事缓和后,军医们若有时间也能帮你配。但是七颗红色药丸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要吃——等着我的药。”杜若道。
“知道了。”南烛道,手一扬,“好兄弟。”
杜若笑。
两人击掌。
好兄弟,一辈子。
南烛如今在马上,噙了一颗药丸,顿时觉得暖和很多。也不知道是因为药的?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