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妆行》第129章


一声呆子。南烛又惊醒过来。
四周是冰冷的黑暗,只有车马声,没有人。
“怎么又哭了。不许哭,真没用。”南烛对自己说,“他俩知道了一定会笑话你的。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专程来找二哥的吗?”
南烛艰难地举手拭泪。
“等找到二哥,我们一起回去,找他,找杜若,一起去紫苑花地过一辈子。”南烛自语。
冷得厉害。
钻骨的冷。
这么冷,是不是会冻死在这?
南烛摸黑翻出随身包裹。布袋里的常用药丸竟然已经没了。南烛苦笑一下,不知不觉间已经吃掉这么多了吗?还是洒了?只有杜若千叮万嘱的最后七颗,放在竹筒里。
南烛摸索着,打开了竹筒。手抖得厉害,药丸竟然有些抓不住。“死兽医,小气,药做这么小——可恶,等我回来啊。”
等我回来。一起去紫苑花地。
南烛将药吞进了肚子里。
还不能死,她要找回二哥。不能死,因为还有人在等她。
湿冷冻骨。
南烛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车什么时候停了,南烛浑然不觉。
囚笼的一角被掀开。明黄色的衣袍驻足于前。囚笼里的她蜷缩得像一只无助的刺猬。
“搬到篝火边去。”一个声音冷冷地说,“别让她冻死了。”
囚笼被无声地放在火边。火的温暖让南烛的手指动了动。
“二哥。”一声梦呓。
明黄袍子的脚步为之一滞,随即离去。
☆、142,归来(上)
成国皇宫。
这是一间丹药房,通体雪白。像收集了天地间飘落的雪,凝固成一瞬,一眼看去素白、清冷,不似人间。既不似人间,也就没有一丝人情味。
一身青衣,在房中显得很是扎眼。没有束发,南烛的头发长长地垂下。鸦青的头发在白璧青衣的映衬下犹如垂下的丝瀑。她开始像娘亲般出落成美人了,脸蛋上却没有母亲风华正茂时的桃花色。
同样扎眼的还有一根厚重的长链。长链如蛇,一头缠绕着南烛的脚踝,另一头缠绕上房角精雕细镂的梁柱。漠不相干的一物一房,就这样冰冷地捆绑在一起。
水雾氤氲,炉火微红,房似瑶台。却不是瑶台,虽美轮美奂,却不过是一个放大了囚笼。
常来这丹药房的,只有来取血的医官北谷。因为大哥的渊源,北谷对南烛还算不错,经常给她带些东西来。
“你很能折腾。没见过谁被关着还这么能折腾的。”北谷嘟囔。他说话有点像大哥。这让南烛觉得亲切。北谷递过一刀宣纸跟笔墨砚台,汉白玉的桌台上还应南烛要求多了一个花瓶。花瓶里的梅花正艳,越艳越说明这个冬天快要过去了。
南烛一笑,道:“折腾才好,折腾起来便不会觉得自己在囚牢了。”
“喔?那你觉得是什么?”北谷不由觉得好笑。他心里其实挺欣赏眼前的倔强小姑娘,不撒泼不自弃,衣衫整洁,举止洒脱,言语含笑。与她说话,如沐春风。若不是有一天丹药房火烛用尽,他与成皇来取药时恰好看见她无声地缩在狭小水房的黑暗里抱膝发抖,他根本不会知道她压根没表面上这么强大,她也会害怕。这一路上的关押颠簸给她留下了太大的阴影恐惧。她只是习惯把这一切隐藏在笑容后面。
从那天后,北谷有意在丹药房里多备了些炭。成皇当做不知道。
“说呀,不是坐牢,又是什么?”北谷饶有兴趣地问。
“会觉得自己是在小时候的家里,不能出门,只好等着二哥醒来,然后一起读书写字弹琴画画。”南烛道。她说这话时,眼睛里笑意盈盈,很是醉人。
却不知,这一次,二哥什么时候能醒来。
“有一天,二哥会醒来的。”南烛自言自语说。
笔落素宣,歪歪扭扭。南烛的手已被冻伤,医官北谷说再恢复成原来那样是不可能的,却可以多多活动。只是南烛也太爱写字了一点。
“啧啧啧,过犹不及。你究竟在写什么?”医官北谷问。
“写信。”南烛答,“以前,二哥最喜欢收信,收到大哥的一封信可以高兴好几天。”
二哥喜欢收信,南烛给秦子敬写信。现在想来,每封信上都是满满的“二哥说……”
岁月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能让人看清许多曾经看不清的事。
“那这又是什么?也是字?”北谷问。
“这,是青鸾印。”手指从宣纸上滑过。曾经有个傻瓜对她说,只要画上这个,无论身在哪里,相隔多远,对方都能听见。目光在宣纸上游走流连:“你,还好吗?为什么想起你总会难过得不能呼吸?你会不会懊恼我的欺骗跟不守信用?不许生气,因为你曾经答应过。
对不起,我要找回我的二哥。找回那个陪了我十几年的温柔二哥。那是我的家。我想回家。
可是,我不小心把他弄丢了。”
“不知不觉,竟然画了这么多。我真是个猪头。”南烛道。厚厚一沓青鸾印,厚厚一沓猪头。她笑,眼中却有泪光。
“这里是不是太潮湿了些?”北谷突然抬头左右看道。
“嗯。”南烛趁他不注意擦掉了泪花。最近真是越来越爱哭了。是因为离二哥太近,一颗心变得软弱,还是因为硬撑到了极限?
一天又一天,南烛继续写字:
“二哥,展信无恙。今天窗外的花开了,粉粉的,像是桃,却不是桃花。你以后会告诉我这是什么花吗?”
“二哥。烛儿今天差点吃到喜欢吃的蜜花糕。是北大人带进来的。可是你把它倒在了地上。北大人吓了一跳,估计几天都不敢给我带东西了。”
“二哥。为何水房里的热水永远那么烫,冰橱又那么凉呢?要是你告诉我原因,我就告诉你我做了一个冰灯,放在冰橱里。这样就算夏天到了,也不会融化。永远不会化。”
“二哥,今天听宫娥说外面的庆典好热闹。烛儿好想去看一次。二哥,你祭天时的模样一定很好看吧。宫娥们说起你来都恨不得追随而去。她们说,只可惜你不爱笑,如果哪天你对她们笑上一笑,立刻死了也是甘心的。二哥,为什么烛儿记忆里你总在笑呢?烛儿是不是很幸福,你对烛儿笑了那么些年。还是说,烛儿提前把这一世的微笑用光了?……二哥,今生你还会对我笑吗?”
“二哥,有一只纸鸢落在窗台了。我够不着。明年春天我们去放纸鸢好吗?”
北谷摇摇头。
南烛心心念念要找回二哥。可她的二哥,如今的成皇却似乎不愿多见南烛一面。
有一回,皇族狩猎。成皇带了南烛。南烛难得出一回寝宫,即使是被押着,南烛也少见得笑得灿烂。她太久没见过阳光了。那明媚笑容,真让春花黯淡三分。许多贵族子弟忍不住接头接耳,纷纷议论。“若是不用了,可不可以讨回来做个侍婢?”,“嘻嘻嘻。”,“别这么笑,我真心会好好疼她的。”少年公子道。议论声传到成皇耳中,成皇说他不在乎。因为这句不在乎,随即南烛就被公子小姐们莫名其妙地推进了有受伤黑熊的笼子里。成皇与北谷赶到时,南烛血淋淋地站在笼子中央,手里拿着一截断棘木,受伤黑熊死在一边。周围是贵族小姐们的尖叫,公子们也白了脸。他们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能杀死熊的女人,哪怕是一头受伤的熊。站在血泊里的南烛,倔强而强大。“我要死了,二哥怎么办?”南烛颤抖着对北谷说。成皇转身就走。自那后,贵族子弟再无人闲议南烛。只有北谷知道,南烛那晚缩在笼子里整夜不曾阖眼。
“你在看什么?”北谷问。
“星星。”
“阴天看星星?”
“就是因为看不着,所以很难受。”南烛道。
安若晨星,不离不弃。
二哥,你在哪?我很怕,怕等不到你回来。
“不知不觉,竟然画了这么多。我真是个猪头。”南烛道。厚厚一沓青鸾印,厚厚一沓猪头。她笑,眼中却有泪光。
“这里是不是太潮湿了些?”北谷突然抬头左右看道。
“嗯。”南烛趁他不注意擦掉了泪花。最近真是越来越爱哭了。是因为离二哥太近,一颗心变得软弱,还是因为硬撑到了极限?
这是一间丹药房,通体雪白。像收集了天地间飘落的雪,凝固成一瞬,一眼看去素白、清冷,不似人间。既不似人间,也就没有一丝人情味。
一身青衣,在房中显得很是扎眼。没有束发,南烛的头发长长地垂下。鸦青的头发在白璧青衣的映衬下犹如垂下的丝瀑。她开始像娘亲般出落成美人了,脸蛋上却没有母亲风华正茂时的桃花色。
同样扎眼的还有一根厚重的长链。长链如蛇,一头缠绕着南烛的脚踝,另一头缠绕上房角精雕细镂的梁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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