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的泄豆》第19章

“正雄小朋友跑到哪儿去了呢？我虽然不是朝鲜人，但假如正雄小朋友还那样骂我的话，我就对他说：‘咱们都是一样的孩子！’咱们交个朋友吧！”
尽管豆豆怀有这样友好的愿望，但正雄小朋友母亲的吆唤声却仍旧给人以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拖得长长的余音里交织着焦虑和不安。而这种声音还时常被旁边通过的电车声所淹没。不过，母亲却还在一个劲地喊着：“正——雄——！”这声音那么凄凉，仿佛含着辛酸的泪，人们只要听到一次，就再也不会忘记。豆豆近来有两个心愿，一是前些日子运动会上想穿的女式运动短裤，一是把头发编成辫子。豆豆是在电车上看到大姐姐的辫子时产生这个念头的：“我也要做一个有那样头发的人！”
因此，尽管小女孩们都留着刘海型的短发，豆豆却从左右各分出去一小缕，用绸带扎上，长长地垂在两边。这也是妈妈的兴趣，同时也因为豆豆过去曾要求过扎小辫。而今天豆豆终于请妈妈给正式扎上了三股头发编的辫子。用皮筋扎住小辫梢，又系了根绸带，看起来真想个高年级的学生。豆豆高兴极了，用镜子照了照是否漂亮，心里想到：“和大姐姐们相比，我这头发实在是又短又少，简直就象个小猪尾巴。”但她还是跑到小狗洛克跟前，很珍贵似的捏着小辫让它看。洛克只把眼睛眨巴了几下。豆豆说：“如果你的毛也能扎小辫就好了。”
然后豆豆便乘上了电车。在电车里还一直留心：“可不能让辫子散了！”所以她的头一动也不敢动。她甚至还期待着，说不定乘客里会有人这样称赞一句：“瞧，这小辫多漂亮！”
然而却根本没人夸奖自己的辫子。到学校以后就不同了，美代、朔子、青木惠子等同学一齐叫了起来：“哎呀，扎上小辫啦！”
豆豆听了，心里非常得意。还让大家轻轻地摸了摸头上那三股头发编成的辫子。不过，男孩子里却好象根本没人表示吃惊。
可是，吃完中午饭时就有人发现了。同班的大荣同学突然高声喊了起来：“快看哪！豆豆同学头发和平时不一样啦！”
豆豆高兴极了，心想：“男孩子们也终于发现啦！”便十分得意地说：“是啊，扎上了小辫！”
就在这时，大荣同学来到豆豆耳边，冷不防伸出双手揪住了豆豆的辫子，然后又象唱歌似的说：“啊！今天太累了，正好抓着它休息一下。这可比电车上的皮拉手舒服多啦！”
而豆豆受的罪还不止于此。因为大荣同学在全班个子最高，身体最胖，看上去两个瘦小的豆豆也顶不上他一个。就是这个大荣同学，说完“舒服多啦”那几个字以后，便用力往后一拉，豆豆踉踉跄跄地跌了个屁股蹲。大荣同学仍然抓着豆豆的小辫想让她站起来，就半开玩笑地说了声：“预备——开始！”说完就象运动会上拔河似的，使劲拉辫子。豆豆方才被说成“皮拉手”就已经伤了自尊心，接着又摔了个屁股蹲，这会儿被大荣再一拉，立刻“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在豆豆看来，扎辫子是“成了大姑娘”的标志。她甚至还想过，同学们看到自己扎了辫子，肯定会佩服地说：“真不简单哪！”
然而，结果却事与愿违。豆豆“哇哇”地哭着跑到校长室去了。
豆豆边哭边敲门，校长马上把们打开，并象往常一样把腰弯得和豆豆的眼睛一般高，问道：“怎么了？”
豆豆首先用手摸了摸辫子是否还和原来一样，然后才说：“大荣同学使劲拉我这辫子，嘴里还喊着‘预备——开始！’”
校长看了看豆豆，她那又细又短的小辫子与挂满泪珠的脸形成鲜明对照，显得很有精神，好象在跳舞似的。校长坐到椅子上，并让豆豆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然后跟平时一样，毫不介意自己缺牙漏风，笑眯眯地说道：“不要哭嘛，你的头发真漂亮呀！”
豆豆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老师，您喜欢这辫子吗？”
“蛮好嘛！”听到校长这句话，豆豆的眼泪止住了。
豆豆从椅子上下来说：“大荣同学再喊‘拉’，我也不哭了。”
校长点了点头笑了，豆豆也笑了，那笑脸和小辫子刚好相称。
豆豆向校长鞠了个躬，然后便跑到操场上和大家一起玩起来了。
正当豆豆玩得几乎把刚才哭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时，大荣同学挠着头站到了豆豆面前，以略微迟顿的语调大声说：“对不起！刚才拉了你的辫子，校长把我狠狠地批评了一顿。他说对女孩子要亲切，还说对女孩子要尊重，要和蔼。可不准再这样啦！”
豆豆觉得有点意外，“对女孩子要亲切：这句话还是第一次听到。因为受宠的总是男孩子。就是在豆豆所熟悉的那些多子女的家庭里，平时吃饭也好，吃点心也好，总是男孩子优先；家里的女孩子要是说点什么，母亲就要说：“女孩子家，还是少开口吧！”
尽管如此，校长却对大荣同学说“对女孩子要尊重”。豆豆感到实在不好理解。紧接着心里又高兴起来了，有谁不高兴自己受到别人尊重呢！
对大荣同学来说，今天这件事也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对女孩子要尊重，要和蔼！”这句话已经永远印在他的脑海里。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大荣同学在巴学园期间，过去和后来都没有被校长批评过，只有这次是唯一的一次。寒假到了。和暑假不同，寒假里学校没有集体活动，同学们都将和家里人一起度过寒假。右田同学早就向大家宣布：“我要到九州的爷爷家去过新年！”
喜欢化学试验的泰明同学兴奋地说：“我要和哥哥到一个物理研究所去参观。”
大家也都谈了各自的打算，分手时互相告别道：“再见！开学再见！”
豆豆这次是和爸爸妈妈去滑雪。爸爸的朋友，和他在同一个交响乐团的第一大提琴手兼指挥斋藤秀雄叔叔，在志贺高原有一套非常高级的住宅。每年冬天都要去那里打扰他，因此豆豆从幼儿园起就开始学滑雪了。
从车站乘马拉爬犁一到志贺高原。眼前便是一片皑皑白雪的世界，根本没有登山吊车之类的工具，滑雪的地方常常有树墩子露在外面。据妈妈说：志贺高原上再没有象斋藤叔叔那样的住宅了，能住人的地方只有一家日本式旅馆和一幢西方格调的饭店。然而有趣的是，外国人却非常非常多。
与前些年相比，今年的豆豆有了新的变化，一是她已成了小学一年级的学生，二是从爸爸那里学会了一句英语。这句英语就是：
“谢谢（thankyou）！”
平时，只要豆豆穿上滑雪板一站在那里，很多外国人从她身边经过时都要说上一句什么。他们讲的很可能是“真可爱”一类的词句，可惜豆豆听不懂。所以到去年为止，豆豆总是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但是今年就不同了，凡是这种时候，豆豆就微微点点头，每次都学着用英语说上一句：“谢谢！”一听到豆豆的这句英语，那些满脸挂笑的外国人眼睛眯得更细了，一个个嘴里不知又说了些什么。其中有的妇女还过来和豆豆亲亲脸蛋，有的叔叔则把豆豆紧紧地抱在怀里。豆豆这时常想，只用英语讲了一句“谢谢”，就能和大家这么亲近，真是太有趣了。有一天，这些外国人里有一位很亲切的年轻男子来到豆豆身边，打着手势问她：“你愿意坐到我的滑雪板前面吗？”
征得了爸爸的同意，豆豆才用英语向那位年轻的外国人说了声：“谢谢！”于是，那位外国人让豆豆蹲在自己穿的滑雪板上，把那两只滑雪板并在一起，顺着志贺高原一个坡度最缓的长长的斜坡风驰电掣地滑了下去。豆豆只觉得空气在耳边发出“呼呼”的声响。她用两手抱住膝盖，随时留心身体不至于向前扑倒。虽然有点害怕，但却觉得非常好玩。滑完以后，旁观的人都鼓起掌来。豆豆从滑雪板前端站起身来。立即向大家微微点了点头，并用英语说了声：“谢谢！”
大家的掌声更响了。
后来豆豆才知道，这位年轻的外国人名叫舒奈依达，是世界著名的滑雪能手，身边经常带着很稀有的鹰嘴形银柄滑雪杖。当滑雪归来，人们为豆豆鼓过掌以后，这个年轻男子弯下腰拉着豆豆的手，象对待非常尊敬的客人似的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用英语说了声：“谢谢！”
听到这句话，豆豆才觉得自己从心里喜欢起这位年轻的外国人来了。
这个年轻的外国男子仿佛不是把豆豆当成孩子，而是把她成年女子来看待了。而且这位男子弯腰时的姿态，好象使豆豆从心底里感受到了他的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