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阳的十八世纪》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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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他十九岁,她十六岁。他是已故太子少师的儿子,他回到了镇江,是江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解元公,媒人几乎踏破了门;她是花信年华的没落侯门的姑娘,每日里在病重的母亲与体弱的弟弟之间忙碌。他说他金榜题名前不考虑婚事,她说她要为母亲养老送终。
那一年,他二十四岁,她二十一岁。他躺在床上听他的母亲在门外低泣,她被她的宝贝弟弟气的躲在自己的房里嚎啕大哭。
那一年,他二十六岁,她二十三岁。他回到了京城,他坐在轮椅上被下人推着在街上慢慢的走着,却因为躲避纵马而过的一群纨绔们摔倒在路边。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眼前出现一双素手,抬眼看,那双熟悉的眼睛里蓄满了眼泪“你说了等我十年,十年早就到了,可是你一直没有来。”
那一年,他二十七岁,她二十四岁。他是已故太子少师的独子,他虽素有才名如今却双腿残疾;她是已故林老侯的独女,她孝名满天下可花信已过成了实打实的老姑娘。他打理好京里老宅的一切,准备回镇江度过余生,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孤单一人,而是有了她相伴。
他的前世今生
他出生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中国。
他的父亲是一位出身于书香门的大学老师,他的母亲是个于中等资本家的家教良好的女儿,在那个年代,这注定了他们一家的不幸。从十几岁起,抄家,抓人,没完没了的批斗,无休无止的羞辱,还是少年的他已经看尽了人间的冷暖。
他的父亲被抓进牛棚,他的母亲疯掉了,他把妹妹们送到亲戚家里躲着,自己回来守在家里。他呆呆的坐在自家门前的台阶上,邻居们来来回回的路过,没有人敢与他说一句话。
他两天没有吃饭却感觉不到一分的饿意,心中被熊熊的恨与怨占据着,可这所有的负面情绪却被一句话打散了“走吧,跟我回家。”
她是邻居家的小妹,她从小就是他的小尾巴,她好像看不见他眼里的不耐与厌烦,总是笑眯眯的喊着他哥哥哥哥,有时候塞给他一个煮鸡蛋,有时候是她自己都舍不得吃的苹果,明明她比他小,可是有时候他觉得她才是更大的一个。在寒冷的冬夜,她伸出了双手,把他带回了自己家。她顶着父母责怪的眼神,硬着头皮把他安顿到她的小床上,自己却跑去跟妹妹挤在一起。
几年后他的父母在受尽煎熬后双双离世,山上下乡的洪流中,他选择了最边远的地方,火车站里他等到快开车仍是没有看到他最想看到的身影,满心失望的上了车,却冷不防听见她雀跃的声音“快过来快过来,我给你占了座位!”
他一直很疑惑自己到底哪里吸引了她,无论他怎么拒绝怎样的恶言相向,都没法让她对自己死心,疑惑着疑惑着,他们已经成了夫妻。
即使是最困难的日子,他也未曾见她丧失过勇气,她永远微笑着站在他身边。
动荡过后,他们开始了新生活,他们双双考上了大学,他进入了公安系统,她成了一位大学教师,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他以为他们可以一直这么相濡以沫的走下去,他眼里的她是不知道害怕是什么的,直到他们有了第二个孩子,他为自己的幼子起名叫“许阳”。
他觉得他的妻子就像上天派来拯救他的天使,把他从阴暗冰冷的绝望中拉出来,让他重新作为一个人而存在。在失去父母许久之后,他忽然发现自己重新又拥有了一切:温柔体贴的妻子,两个嫁了人却依然与他关系很好的妹妹,正直孝顺的长子,活泼可爱的幼子。
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已经圆满了,却不知道有些不幸早已命中注定。
如果说第一个儿子是他们血脉的延续,是他在失去一个家庭之后重新又得到的完整,那么第二个儿子简直就是上天对他慷慨的馈赠。
这个孩子太像他了,可是比他阳光,比他聪慧,比他刻苦,甚至比他更讨人喜欢,他的小儿子,简直就像是他们二人所有优点的延续,他爱这个儿子胜过爱自己的生命,他相信她的妻子也一样,尽管有时候他觉得妻子对小儿子的态度严格的过分。
他觉得自己的妻子变了,变得忧愁而苦闷,她似乎在恐惧着什么,无论他怎么试图让她开心她都无法真正开怀。他隐隐的觉得妻子恐惧来源于他们最心爱的小儿子,可究竟是为什么?他死活想不明白。
小儿子的书法得了奖,小儿子的素描越来越形象,小儿子的个子越长越高,而妻子眼中的不安越来越浓重,直到那一天,他早早的做了一桌饭等待放假的小儿子回家,却接到长子带着哭腔的电话。
放假回家的小儿子,跟同学一起坐出租回家,结果出租车撞断了围栏掉进了湖里,车里人全都获救,唯有他的小儿子许阳与他的行李不见踪影。
他不敢告诉妻子,他偷偷拿了车钥匙踉踉跄跄的冲出家门,却在下台阶的时候绊倒,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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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想到生命会以这样奇特的方式延续,他的目光拼命的追逐着自己这一世的父亲跟母亲,尽管他们与二十世纪那对悲情伴侣除了容貌有那么一点点相似以外,几乎没有其他的共同点。可他还是激动的不能自已。
他的童年,在这一生与前世相比,就像童话般幸福而完美。在这个他前世从没听说过的大江王朝里,他的父亲是当朝二品的太子少师,他的母亲是出身世家的名门闺秀,他是他们的独子,他的生活奢侈而安逸。
可是思念却如发了芽的种子般在他的心中茁壮的成长着,几乎把他的心脏撑破,他痛苦的无以复加,直到他在自家的花园里看到那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
他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可她的眼神却天真而疑惑“你是徐伯伯家的端哥哥?我见过你,上次你到我家,我躲在屏风后看见你了,我是林溪,林襄候是我的父亲。”
他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的容貌,名字,都与前世一模一样,他知道,他找到她了,
她像她,又不全是她,前世的她似乎从来没有过童年,那时候总是那么体贴而懂事,即使是最该任性的年纪,在叛逆期的他面前都只有忍让与体谅。可此时的她,却真的只是个孩子,她调皮,倔强,她淘气起来就像个男孩子,这样的她,是那么的陌生。可是他知道,她就是她,那倔强的眼神,从头到尾就能没有改变过。
他贪婪的体会着这个孩童时期的她,他欣喜的听说两人的父亲已经开始商议他们的婚事,他欢喜的想要飞起来,然而她的父亲却在这时候意外离世。
他跑前跑后的帮她操持丧事,他心疼的看着她勉励支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整个丧礼,她的母亲只知道哭泣,丈夫的死似乎带走了她全部生活的勇气。而她,以十二岁的稚龄照顾着寡母幼弟,她认真的告诉他,她十年之内不可能嫁人,她必须照顾好她软弱的母亲跟依然是孩童的弟弟。可他却觉得十年的等待根本无所谓,前世里,她在他落入尘埃后陪伴了他何止十年才踏入婚姻的殿堂。
他的父亲去世了,他回到了江南,他考中了解元,他对母亲说金榜题名前不考虑婚事,他的母亲看了他半晌,最终还是点点头对他说“依你。”
他以为这辈子,他能好好补偿上辈子欠她的。可他没想到,到头来,他这一世欠她的却越来越多。
一场大病,让他在无法站立行走;一场大病,他再不是人人钦慕的解元公,变成了一个没有半点前途可言的残废。他再不敢去想她,他已经失去了给她幸福的能力。
他与母亲回到京城,满目的物是人非,他摔倒在街边,那一瞬他似乎回到了前世那个让他跌落尘埃的那一天,仿若轮回般,他又一次看到她伸出的手,那一刻她似乎与前世的她重合,她微笑着,可是眼泪却蓄满了眼眶“你说了等我十年,十年早就到了,可是你一直没有来。”
这一生他曾发誓给她幸福,可到头来却是她又一次在绝望中救了他,这样的轮回让他在幸福中恐慌。
他的恐慌很快有了印证,结婚多年,他们一直没有孩子。他时不时想起他前世严肃的长子,活泼的幼子,时而失落时而庆幸。而他妻子在婚后第十个年头终于为他生下一个儿子,那孩子的眉眼熟悉的让他又哭又笑,他颤抖着手解开儿子的襁褓,他看着儿子身上那圆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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