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潮闪电》第46章


他俩等了一会儿,麦肯妮从两个护士之间露出头来。她脸上的表情不再是反抗,只是疲倦。她身上的医生工作服发出细小的呜呜声。那些精巧的器械微微颤动着,仿佛握在颤抖的手中。
她慢慢升起,但仅让出水孔露出水面。
她咝咝地说道:“我道歉。我知道,倘若没有船务委员会的投票选举,塔卡塔-吉姆不能担任永久性船长职务。”
“当然不能!这不是一艘军事飞船。勘探飞船指挥官的职责主要是行政事务,至于指挥官的继任人选,只要能方便地召集船务委员会议,就应该由该会议确认。塔卡塔-吉姆完全清楚有关规则。对吗,中尉?”
“是……是的。”
“但是在这之前,我们必须接受塔卡塔-吉姆的指挥,不然会引起混乱!同时,‘闪电号’必须建立起一个指挥班子,它目前只是代行其职,直到你确认克莱代基不能再进行指挥。”
麦肯妮闭起眼睛,呼吸沉重起来。“除非再做一次手术,不然克莱代基无法恢复知觉。即使做了,还是凭运气。
“电击沿着他的神经联接插座进入大脑。大部分损伤区是在大脑皮层的新区域……这一区域的新宽吻海豚大脑灰质进行过重大的提升改变。这里还有控制视觉和语言等中枢的连接神经,胼胝体①也灼伤了……”
【① 胼胝体为大脑两半球的底部联合大脑两半球的神经纤维组织。——译注】
麦肯妮又睁开眼睛,但似乎没朝他们看。
梅茨点点头,说道:“医生,谢谢你。我们必须知道的,你都告诉了我们。很抱歉,占用了你这么多时间,我完全相信,你已恪尽职守。”
她还未来得及回答,梅茨已经脱下氧气面具,滑入水中。他向塔卡塔-吉姆做个手势,便转身离去。
那条雄豚朝着麦肯妮发出一阵咔哒声,但她一动不动。他便“唰”地转过身子,跟在梅茨后面,朝出口处游去。
当他们进入水闸室时,麦肯妮突然全身一颤,她抬起头,朝他俩喊去:
“你们召集船务委员会时别忘记我也是成员之一。还有希卡茜、吉莉恩,以及汤姆·奥利!”她边喊,水闸边咝咝地在他们身后关上。她确不准他们听见了没有。
麦肯妮长叹一声倒在水中,她想:还有汤姆·奥利。别忘了他,你们这些狗杂种!他不会让你们胡作非为的!
麦肯妮摇摇头,知道自己的思绪缺乏理性。她的怀疑没有事实根据。即便果真如此,托马斯·奥利也不可能从二千公里外力挽狂澜的。有谣传说,他已经死了。
梅茨和塔卡塔-吉姆把她全搅糊涂了。她有一种本能的感觉:他们向她抛出了一锅大杂烩:有真话,有半真话,还有彻头彻尾的谎言,但她无法分清哪是真,哪是假。
他们以为能糊弄我,因为我是女性,又上了年纪,除了布鲁吉达外,我比飞船上别的海豚大两个辈份,所以提升得也不如他们那么精致。但我猜得出,他们为什么给予船务委员会中的黑猩猩成员特殊照顾。此时此地,他们凑足了多数,可以通过他们提出的任何决议。难怪他们不急着让希卡茜和吉莉恩回来!
也许,我本应骗骗他们……告诉他们克莱代基随时都会醒来。
不过,这样一来,谁知道他们会不会铤而走险?他们会使用什么伎俩?浮标事故真是一次意外事故?他们既然可以用谎言掩饰无知——难道就不能掩饰阴谋?我这里只有两个女性帮手,能保护得了克莱代基吗?
麦肯妮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这种事她全不在行!有时她真希望,当个海豚医生,就像旧时那样,只要把你想救的病人顶在额头上,让他脑袋露出水面,一直到他恢复知觉,或者直到你自己精疲力竭,或心脏碎裂。
她转身朝重病区游去。室内黑沉沉的,只有一盏灯照着一条硕大的灰色新海豚,悬浮在屏蔽的重力液体舱内。麦肯妮查看了一遍生命支持系统的读数,发现它们还稳定。
克莱代基眨了眨眼睛,什么也没看,又一阵短促的颤动传遍他的身躯。
麦肯妮叹口气,转过身子。她游向附近的通信对讲机,思忖起来。
梅茨和塔卡塔-吉姆现在还未回到指挥舱,她想。她发出咔哒咔哒的声纳编码,打开了对讲机。几乎同时,一条年轻的蓝鳍海豚影像出现在她面前。
“联络接通。有何吩咐?”
“是阿齐?是的,孩子,我是麦肯妮医生,你打算进午餐吗?你知道,我这里还有些美味章鱼。你有空吗?真……真妙。那么,我们一会儿见。我们这次约会要保密哦,行吗?真是……是个乖孩子。”
她离开重病护理室,一条计策在她脑际形成。
第040章 克莱代基
在安谧、灰暗的重力液体舱内,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呻吟般的呼喊:
他奋不顾身地游着
灰色的暴风抛起他,嚎叫着:
淹死你!淹死你!
第041章 汤姆·奥利
海面的浮渣像结了一层壳,海中央一座狂怒的山峰在咆哮。
不久前,雨已停了。火山隆隆低吼,向低垂的乌云喷出火焰,将云底映照得一片金黄。一缕缕细细的火山烟尘,扭动着,飘向天空。炽热的余烬最终落下,但不是被清澈的海水熄灭,而是降落在一片一望无际的、脏兮兮的藤蔓上,形成一层泥泞。
潮湿、多灰的空气,令托马斯·奥利咳嗽不已。他爬上一道滑腻腻、野草密缠的小小斜坡。他左手扎了一道绳索,拖着一个简陋而沉重的滑橇,右手紧紧抓住草丘顶部附近一根粗壮的卷须。
他一边攀缘,两腿在身下打滑。即使他将脚楔入泥泞草团的缝隙之中,双脚还是常常陷进藤蔓之间的泥淖里。他用尽力气往外拔。泥淖才心犹不甘地放手,同时发出一声可怕的吸水声。
有时,会有“东西”随着他的脚一起拔出,蜿蜒爬上他的腿,再掉到地上,扭动着爬回躁动的咸水中。
紧绷的绳索,随着他每次用力拖曳滑橇,深深地勒进他的左手,这是他用太阳能飞机的残片制成的,上面装了一些设备材料。他竟然能从坠毁的飞机中抢救出这些物资,简直是一大奇迹。
火山喷出的褐色灰烬撒落在野草上,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四面八方的植物上,覆盖着一层金属尘末,发出彩虹般的荧光。已是傍晚时分,自从他驾着滑翔机朝小岛飞来,寻找一块安全的降落地点,差不多已过去整整一个基斯洛普星的白天。
汤姆抬起头,目光蒙眬地环顾这片草地。他制订的所有如意方案,都被这一大片粗壮、绳索一般的海生植物扰乱了。
他本想在岛上火山的上风处找个藏身地方,如果失败的话,就在海上降落,将滑翔机改装成一个宽大的、适宜航海的筏子,在筏子上进行他的实验。
我本应考虑到这种可能性的。飞机坠毁;随后几分钟内茫然而疯狂地潜入水中,抢救各种物资器材,一边与扑面的暴风雨搏斗,一边拼凑起一个简陋的滑橇;接下来的几小时里,在发臭的藤蔓丛中匍匐,朝着一团孤立的植物隆起处前进——这一切都是计划中尽量避免的做法。
他使劲朝前曳,但是右臂的搐动随时都会发展成全面的痉挛。那条手臂在坠机时严重扭伤,当时机翼的浮橇脱落了,机身在沼泽地上一路碰撞而过,最后溅落在一片孤立的水坑中。
他左侧脸部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大量涌出,这使他在最初的关键时刻,几乎休克。血口从下颚一直延伸到左耳上方的神经插座附近。通常保护精密的神经接口的塑片也飞人黑夜中,不知去向。
现在,伤口感染还不是最堪担忧的事。
手臂的搐动一阵比一阵紧。汤姆想挺过去,他脸朝下,躺倒在臭气扑鼻、橡皮般的海草上。每当他开始咳嗽,粗砂质的泥土便擦痛他的脸颊和前额。
他必须想方设法恢复精力。他没有时间演习自我催眠的细致过程来诱使机体重新运转。他凭借意志力,命令已经不听使唤的肌肉,作最后冲刺的努力。他无法违抗宇宙加诸他的命运,但是真该死,经过三十小时的搏斗,只差几米就达到目的,他不甘心接受机体的反叛!
又一阵咳嗽撕痛了他红肿的咽喉。他全身抖动,干咳使他紧抓草根的手松弛下来。正当他觉得肺里就要爆炸,咳嗽停止了。汤姆躺在泥泞中,全身虚脱,两眼紧闭。
数一数运动有多少乐趣?——
第一个好处是:
无聊离你远远的——
他喘不上气来说完这首三段体俳句,但诗句从他脑际掠过,他费力地在干裂的、积满泥土的嘴唇上挤出一丝微笑。
他不知从哪里找出了储备的能量,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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