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久必合》第40章


然而谭如意那张户口簿上的业主是谭卫国,去户籍管理处打听过了才知道,即便要补办,也还得谭卫国出面,或者让他出具委托书。
从户籍管理处出来,谭如意浑身无力,屈腿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头埋在臂间,想哭却哭不出来。
她早知道,事情不可能这么轻易。她这辈子,不管管遇到什么好事儿,最后总会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小学的时候被选进班里的舞蹈队参加儿童节汇演,由于谭卫国舍不得出四十块钱的服装费,她不得不得不以家中有事为借口退出;中考的时候,本是考了一所更好的高中,也是因为谭卫国舍不得学费,没有去成;若不是她以死威胁,恐怕读大学也要被耽误了。现在也跟镇上的那些女孩子一样,早早的嫁了人,生两个泥猴般的孩子,一辈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定了型。
她想她上辈子一定是欠了谭卫国的,否则为什么他总要事事与她作对。二十多年来没过一天喜乐的日子,好不容易摆脱了泥沼,却又在最后一刻,被他一把拉回了地狱,
谭如意捂着眼睛,眼泪噼里啪啦往下落,滴在跟前的水泥地上。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谭如意掏出来看了一眼,是沈自酌打来的。她咬紧嘴唇,犹豫了一瞬,伸手掐断了。
沈自酌又拨过来。反复三次,谭如意再也狠不下心。
沈自酌声音急促:“怎么不接电话……”
谭如意一听见他的声音,“哇”一下哭出来,“沈先生……”
沈自酌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谭如意抽抽搭搭地将事情讲了一遍,沈自酌那边沉默下去,过了片刻,沉声开口,“你等着我。”又十分懊恼,“早知道跟你一起回来。”
电话挂断前,沈自酌安抚道:“没事,你先回去等我,别让爷爷担心。”
挂了电话,谭如意将眼睛抹了一把,站起身抬起鞋尖将水泥地上洇开的泪水擦掉了。不想回去让谭爷爷见到这个失魂落魄的模样,她起身朝桥边走去。
正是放暑假的时候,桥底下的河里满是游泳嬉闹的孩子,笑声响彻云霄。谭如意漠然看着,只觉得那笑声离自己非常的远;下午的日头十分灼热,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出一丝暖意,尘世的一切,也仿佛离得非常远。
站了一会儿,晒得头晕,谭如意在桥墩下寻了一处阴凉的石墩坐下,沉默坐着,直到日光西斜,夕阳将西边暗蓝的天空染透,泣血一般。嬉闹的孩子一个一个回家吃饭了,天色一寸一寸暗下去,河畔的民居渐次亮起了灯光。
谭如意手机又响起来,沈自酌声音急促,“你在哪儿?”谭如意缓缓站起身,朝着桥那边看了一眼,哑声道:“我在桥上,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她沿着台阶走回桥上,走了几步,忽听见那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暮色之中,一道身影正朝着自己飞奔而来。
谭如意不由顿下来,过了片刻,那身影已到了跟前,将她一把抱住,抱得很紧,仿佛肋骨都要被他箍断了。
沈自酌呼吸急促而沉重,一声一声砸在她心上,“你别吓我。”
☆、第38章 兼程(04)
桥下流水潺潺,击打乱石。谭如意总算从乱麻一团般的混沌中省过神来;她额头紧紧着沈自酌的胸膛,低声道:“我不会寻死的;过去多难都挺过来了。”
沈自酌将她抱得更紧了;也不提户口簿的事;过了一会儿;将她手使劲一攥;只说:“陪我吃点东西。”
沈自酌牵着她,沿着大桥走回街上,走了一阵,看见一家面馆。点了两碗酸辣粉;在塑料雨棚下寻了张干净桌子坐下。不一会儿热腾腾的汤粉就端了上来;沈自酌掰开一双筷子,塞进谭如意手中。
谭如意吃了两箸;没有胃口。拿塑料杯子倒了杯凉茶,咕噜咕噜灌下去。茶叶是十分便宜的三瓶罐,大约是陈得久了;喝着有几分怪味。
沈自酌见她吃不下;又起身去给她舀了碗米茶;搁在她手边,“多少吃一点。”
谭如意心里发堵,然而不想让沈自酌担心,只好又喝了半碗。
吃完之后,沈自酌牵着她往回走。谭如意脚步一顿,“我暂时不想回去,让爷爷看见了,又要伤心。”
沈自酌看她一眼,便拉着她仍旧朝桥上去了。来往车少,两人靠边走着。远处群山寂静,映着山腰处的几星灯火,在夜空下显出深浅不一的阴影。
沈自酌在前,谭如意被他紧紧牵着,亦步亦趋。走到了桥的另一端,沈自酌拐了个弯,牵着她沿着阶梯走下河岸。河畔散落着细碎的石子,流水在月光下发着微光。
流水拍打青石,汽车擦过地面,谁家在唤孩子回家吃饭……声音隔得极远,模模糊糊,像是在另一个空间。
沈自酌脚步渐渐放缓,手指却又多用了几分力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来,在流水中,也仿佛变得远了,“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也不问是不是找对了人,冒冒失失就撞上来。进屋以后,你一边哆嗦一边跟我爷爷解释,那时我在想,要是我爷爷拒绝了,不知道你会怎么办?后来你来送年货,一个小姑娘,拖着一个大编织袋,从一楼上来,也不喊人帮忙。再后来,就是我爸跟我来找你的时候。”
沈自酌抬起目光,望着远处的群山,“我并不那么乐意答应,但也并非十分抗拒。大约是看你总在逞强,所以忍不住想帮一把。我见过很多的女生,跟你一般年纪的都几乎没有经历过风浪,遇到过的最大挫折,无非就是同闺蜜吵架、跟男朋友分手了。”
谭如意心里动容,“沈先生……”
“听我说完。”沈自酌继续往前走,他穿着皮鞋,踩到碎石之上,发出极其细微的声响,“过去的二十八年,我过的日子十分寡淡。除了父母离婚,也同样没有经历过任何风浪。想要的一切,只要我愿意,都能通过努力达成,不论是读崇城最好的高中,还是读我最喜欢的专业,或者申请国外的学校。就像惯性运动,一定要出现一个外力,才能将这种状态打破。”
他顿了顿,低头看着谭如意,“你就是这个外力。”
谭如意脸颊一热,低垂着头,一下一下踢着脚下的石子。
“从记事起,我就跟在爷爷奶奶身边。爷爷脾气并不太好,平日总有磕磕碰碰的时候。每次吵完架,爷爷总会削一只苹果,低声下气去跟我奶奶道歉。两个人相互扶持半个多世纪,养育了三个孩子,逢年过节全家团聚,也称得上是儿孙满堂。”
沈自酌停下脚步,看着谭如意,目光灼灼,“我说过,很多事我自己也不清楚,如果想清楚了,我会告诉你。目前我十分肯定清楚的是,我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你;回家能吃到你亲手做的菜,为你分担压力洗两只碗;看电视的时候,身旁有人可以聊天。如果你愿意并且做好准备的话,我还希望未来能有一个或者两个我们的孩子,将他们抚养长大,渐渐我们也老了,就像我爷爷跟奶奶一样。”
他每说一句,谭如意鼻子就酸一分,心里五味杂陈,浪潮似的翻涌,分不清是甜蜜更多一些,还是难受更多一些。到最后,眼眶里盈满明晃晃的泪水,她伸出手指揉了一下,使劲抽了抽鼻子,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是发不出声,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然而眼泪却再也止不住了,只好抬手紧紧捂住嘴。
沈自酌平时说话那样简洁,此刻却说了这样长长的一段话。
她谭如意何德何能,能让他费心至此。
沈自酌将她手拿下来,顺势揽入自己怀里,一只手按在她背后,安抚似的轻轻摩挲,“别哭,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太会说话,说这些只想告诉你。不管领没领证,你都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
谭如意却哭得更大声,抽抽搭搭地说:“谁说你不会说话,分明是太会说话了。”
沈自酌笑起来,手掌按着她柔软的头发,“你爸爸的事,我来处理,你别担心。万一他始终不肯给你,能帮你把户口转出来的关系,我还是能找到的。”
谭如意没吭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沈太太,别哭了。我没带衣服过来,就身上这一件。”
谭如意总算扑哧一声笑出来。
沈自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谭如意。谭如意接过,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擤了擤鼻涕。
沈自酌拉着她到河边蹲下,浇着河水,将她沾了泪水的手掌仔仔细细洗干净了,“好了的话,我们就回去,爷爷很担心你。”
——
谭爷爷站在楼前,焦急等着,每有人经过,都要伸长脖子看一眼。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看见了沈自酌和谭如意并肩而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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