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第45章


她鼓足勇气抽了第一口,呛到肺里,咳了很久,咳到眼泪都流出来了。两年了,终于又找到借口大哭一场了。
“该忘的,不该忘的,都忘了吧。”
两年了,是该说故事已经悲剧收场了,还是说,继续,这其实是个开放式的结局。
那年的最后一个下午,庄严在老城里,沿着河岸默默走着。风很冷,日光稀薄,河水安静。
到了Henkersteg她停下来,Nina liebt Max(Nina喜欢Max)还留在廊桥的立柱上,他们曾经在这里讨论过别人的爱情。她又走去城堡,站在那片平台上,他跟她说过新年快乐。回到广场,美丽泉的雕花围栏上,那枚铜环闪着金光,有男男女女排着队,等着许愿。当人孤独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世界上遍地都是情侣,一对一对的还特别恩爱。她想告诉他们,愿望不能说出来,会不管用,柯南到现在还是没变回工藤新一。那么,没说出来的呢?她摇摇头,心里有缅怀,有留恋,可更多的却是物是人非,去难再返的空白。
傍晚的时候,庄严走累了。她坐上地铁,没有目的地,就是让车厢带着自己移动。司机还是会说那句万年不变的Bitte zurücktreten(请往里站),就算当时一节车厢里空到只有三个乘客。再仰起头,烟花已经冲上晦暗的夜空,缤纷地淌下流光溢彩的眼泪。她点起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对着绚丽的焰火说,愿每一个孤独寂寞的灵魂今夜快乐!
(二十六)流年 — 下
带完孙自瑶的毕业论文,庄严的博士论文正式上交,她要毕业了。
答辩在三月底,九十分钟的口试,庄严的讲解占二十分钟,剩下的时间是三位博导的自由提问。她退出答辩的小会议室后,在教授秘书的办公室里等着他们的讨论结果。教授推门出来,宣布她的成绩,1。5,Summa Cum Laude(拉丁文,最优等),跟她的论文同分。庄严长出一口气,和三位教授,还有秘书,握手,致谢,道别。
大把大把的时间和精力,换来了一纸文凭,对别人来说,这可能是最漂亮的东西,而又有谁知道,她当年的赌注根本不是这个。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着杂乱的办公桌和书架,心里却没有太多的放松和解脱。人恐怕很难从某种紧绷的状态里一下子完全走出来,她只是希望,在离开这间办公室以后,在离开N城以后,可以真正的放松,是心里面的那种放松。参加完毕业典礼就回去吧,希望不要只是在形式上划了一个句号而已。
应届的博士毕业生里,庄严是唯一的外国人,毕业典礼当天,来参加的朋友只有孙自瑶一个。终于走到这一天,她已经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触了,除了长出一口气之外什么都没有了。典礼由系主任主持,二十位毕业生坐在台上,面冲观众,几位博导、教授坐在最前排,其他的位置坐满了来观礼的来宾和亲友。整个仪式庄重而温馨,毕业生被喊到名字之后,走到话筒前,系主任宣读博士论文的题目,把毕业证书交到学生手中,很认真用力地同毕业生握手,然后热情地祝贺。庄严拿着酒红色的证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很认真地读了一下学位证上短短的几行字,这应该算是一个勉强圆满的结局了。
在经济系爵士乐团的表演中,典礼结束。毕业生们拍了集体照,一起走到小礼堂外的楼梯上,其中一名同学大喊一二三,他们一起把博士帽高高地抛向空中。
人们在礼堂外三五成群的围成小圈子聊天,孙自瑶朝庄严走过来,激动得眼圈发红,递了一杯香槟给她。
“恭喜,庄严!”
“谢谢你能来。”
两个人碰了下杯,一饮而尽,然后,就像瑶瑶婚礼那天一样,紧紧地拥抱。
孙自瑶最后一次挽留她,“庄严,不能留下吗?留N城也不错啊,干嘛不去R事务所?”
庄严摇头,“这三年,天天困在办公室里,尾椎骨尖都坐平了,该换个多站站的职业了。”
“真要回国当老师?你哪儿有为人师表的样啊!”瑶瑶狠狠地打击她。
“我简历都投了好多了。”这条路是梁诚帮她选的,对于他说的,她近乎盲从。
“当老师有什么好的?”
“上九个月班拿一年的工资。”
“回M大?”
“去哪儿都行,除了M大。”
庄严回国之前,孙自瑶索性过来N城和她小住。两个人去看了场电影,吃了顿饭,当是告别前的团聚。
晚上,她们躺在一起聊天,瑶瑶一脸娇羞地说她和Sebastian想近期要个孩子。庄严坐起来,兴奋地看着她。
“看什么,没见过打算当妈的?”孙自瑶瞪她。'网罗电子书:。WRbook。'
她不理,自顾自地撩开薄被,拍她肚子,“加油!”
瑶瑶一巴掌打掉她的手,说:“庄严,我不放心你。”
“你这是……打算当我妈?”
“别开玩笑!庄严,这两年多,我看你不哭不闹、不声不响的,我以为早没事儿了呢,所以才写的那封邮件。我早就想跟你正正经经地道一回歉了。可是,也多亏了那封邮件……”孙自瑶爬起来,和庄严面对面坐好,“你们俩就算彼此爱过,可到底还是互相折损了一场。小光就是被他那点儿所谓的人情世故给毁了,然后他再碰上你,捎带手把你也毁了。你回去以后,别找他,离他远点儿,还能好点儿。”
庄严点点头。翻盘完全是小概率事件,人一辈子也未必能遇见一回。所以,她相信自己不可能再走那条老路,就算偶尔闭上眼睛还有些人影交错,思绪起伏,可那就是场梦,她已经认真地做完了。更何况,梦里都没成的事儿,现实中更不可能。
“放心吧,”庄严说:“我后半辈子致力于祖国的教育事业,绝对不是拆散他跟尹默。”
在N城的最后几天,有各种琐事需要处理,而庄严觉得,这种烦乱远比面对多年未见的父亲和继母还要来得轻松些。她把各种书籍、不常穿的衣物塞进纸箱子,准备交DHL邮寄。打开墙角的收纳箱,那里面还有一件深蓝色的雨衣。人有的时候爱刻意忽略自己行为背后的暗示,她从来就没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件东西。怎么办?是把它扔了,还是干脆承认自己还需要他。
第二天,下着雨。
庄严没有让孙自瑶送行,她在到达机场后给瑶瑶打了个电话道别,说你回去探亲的时候一定记得来看看我,赶紧生个混血小孩让我玩会儿。
瑶瑶则嘱咐她,回国把烟戒了,你那定情烟国内没卖的,你明白我的意思。还有,要常跟我联系,报告一切动向!
嗯。保重,瑶瑶!
庄严,一路平安!
雨点扑打着机舱上的小窗,窗外的世界湿漉漉的,有些许混沌。机舱里人影穿梭,莫名忙碌,直至起飞前才渐渐安顿下来。飞机离开地面,庄严向下看着,田地,建筑,公路,车辆,一切的一切变得越来越小,终于消失不见。就把“梁诚”这两个字扔在三万英尺的高空吧,彼此相忘,这才公平。扔了吧,在一场等待之后,在一无所获之前。
梁诚腿上的红斑似乎在极缓慢地消失中,疼痛也略有缓解。除了药难喝得厉害,一切都还算不错。他一度怀疑是自己的适应能力在噌噌往上涨,不是靠药力。直到,药方从最初的两周一换慢慢变成了一周一换,他才确信,是真的见好了。
与廖老相处久了,梁诚终于言辞闪烁地吐露了心声,只是话不多,也简洁。
先开始,他只是说,在S市找不到几个能说话的人,周围那么多同事,还是感觉像座空城。
廖老说,那不是城空,那是心空。
后来,梁诚又提到自己曾经有个未婚妻,因为喜欢上别人就分手了。讲的时候,他看着窗外,眼神清亮。他讲了在N城时,那些细腻磨人的小情绪,也讲了回国以后那些乌烟瘴气的过往。他说,了断之前他以为天将降大任,以为这边分了那边就能合了,可到头来才知道,那只是老天想要迫害他一场的阴谋。
廖老听了,笑笑说,我也算是年纪一把,故事一把,你在我面前说“到头来”?你离那个头还远着呢。千般滋味各自尝,你明白,比起日子安安稳稳,你更想要心里满满当当。
每天,梁诚看着浓稠的深褐色药汁热气腾腾地扑进碗里,就有砸烂手中砂锅的冲动。他忍着,一碗一碗地喝着。整整半年,从寒风萧索,满目肃杀,到枝繁叶茂,绿意浓浓,倒掉的药渣都能堆起一座小山了。
再去廖老诊所的时候,他有些难以置信,“下次,真的不用再来了?”
对于梁诚的不离不弃,老人做出一副失望的表情,“你都不拄棍了,红斑也消了,还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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