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声依旧》第110章


张杨摇头:“高二这么补课确实不太应该……你也是,可真够能耐的,这要是让儿子同学认出你这个‘大舅’,他脸不得没地方放。”
韩耀笑了声,俩人靠在一起看了会儿电视,谁都没再说话。
忽然,张杨开了口,平淡的说:“你说我上学那时候真是傻透了,怎么这么唬呢。一大家子还有同学好几个,这么多人愣是想不到找上头闹一闹,光跟学校废话有个屁用,哪怕不作,打个牌儿往领导出入的地方一坐估计也成啊。要是师范学院当时背地里不收农村学生的事儿曝出来,我肯定就能上大学了。”
韩耀在棉被上张杨的手背拍了下,继而握住,张杨说着,语气还是带上了惋叹。
“要是上了大学,毕业分配成老师……唉,现在当老师多吃香啊,公务员编制,学校给发福利,还跟着学生休寒暑假,还有灰色收入。要是上了大学,现在我肯定住着教师楼,滋滋润润,桃李满天下……”
韩耀接着他的话茬说:“上了大学,你现在肯定端着小茶缸,夹着教鞭三角尺训学生,天天吃粉笔灰,贪黑看书写教案评职称评优秀,晚课上完回家,媳妇怨你回晚了再冷个脸,孩子笨了吧唧的写作业还得缠着你。”
张杨笑了起来。
韩耀与他对望,缓缓道:“你上了大学,我也没法儿在南郊土道上遇见你了。到这个岁数,既当不上副团长,也捞不着……”
他食指朝下指了指,唇角微扬:“楼下车库,我给你买了辆凌志。祝贺张杨,以后成为一团之长——虽然是副的。”
张杨猛地坐起来:“哎妈……哎妈啥玩意儿?凌志车!?你给我买的?真事儿!?啥色儿啥型啊?”
韩耀靠着枕头,攥紧他的手摩挲掌心,含笑挑眉:“知道你喜欢车,明天上班之前去看看。这回有新车了,咱可得先把手练熟了再上路,万一再干进人工湖一次,这我也整不起。以后晚上没事儿,等儿子吃完饭,咱俩去城郊找条车少的公路,每天练一个小时。驾校教的那些玩意儿不彻底不实成,还得靠实际驾驶经验。”
“诶太好了!车!”张杨乐得嘴角扯到耳朵根儿,躺在床上翘着二踉腿直抖,屁儿颠儿的,要不是强忍着他现在就想冲下楼瞻仰新座驾。
韩耀看着他,心头熨贴极了,寻思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一有什么好东西,还跟以前小孩儿大那时候似的。
张杨高兴着,还叨叨咕咕的合计:“但是帕萨特那钱可就浪费了啊。太可惜了,扣大棚的钱来得多不容易,早知道应该全给大舅,给爸妈,买什么车呢你说我!真是!这么得就打水漂了,而且真是‘打水漂’,简直是罪过……”合计来考虑去,他一拍掌,“对!哥们儿,那帕萨特虽然有点儿毛病还过气,好歹外表看起来九成新啊!咱二手车卖了吧!咋样?收回一点儿是一点儿……”
韩耀翻身盖被,一张棉被罩住俩人,脑袋枕着枕头来回动活,调整睡姿,说:“随便你怎么着……真忒么的,老子这么些年给你送多少礼物,你从台湾竹那么高到现在,就给我送过一包饼干。”
张杨放开二郎腿,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撇嘴道:“猴年马月的事儿你翻出来说什么?你给我才送过几次东西,我从台湾竹那么高到现在,日复一日起早贪黑伺候你做饭洗衣服的你怎么不记着?话让你说的,可真够逗的你……”
韩耀从鼻孔嗤出气儿笑,嘟囔了两句,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掐,掐着都渐渐困了,阖紧了眼皮谁也不瞅谁,紧挨着睡觉。
张容虽然拖他爹的福,高二不用补课,可高三是无论如何都得补的,这个时候是孩子一生最关键的阶段,除非谁不想考大学可以随着心思可劲玩儿啊睡。所以升了高三之后,也没有家长因为孩子睡不好觉而到教育局闹事儿要求减负了。
高考生的早自习开始的特别早,很多家长都选择让孩子住校了,吃住上学都方便,大人孩子可以晚起一会儿。不过张杨觉得学校食堂吃的不好,住宿也差,所以张容还是走读。他和韩耀为了给儿子做早饭和自备加餐,通常四点半就起床去早市,路过一段垂杨柳的河坝,溜达溜达顺便当做晨练。
早晨的空气清新沁人,河面波光涟漪,韩耀天天趁机运动,跑跑步,蹦跶两下,身体照之前强健了不少。
张杨三十六七正是壮年,常年练功身体倍儿棒,虽说不如韩耀高壮,但年轻时那副小孩儿样已经随着岁月流逝而褪去,越剧让他具有温润如玉的气质,身体也好,脱了衣服身上纹理流畅,不直硬,看着让人喜欢。
韩耀则不成了,本来当年壮硕的六块腹肌已经基本模糊成了一块,现在虽说亦不如以前那么壮实,最起码不用惦记起肚腩,肌肉线条也逐渐的重新清晰起来。
俩人拎着蔬菜水果回到家,脱鞋放东西,凡是动作都轻声蹑脚,因为张容还在睡觉。孩子熬夜学习睡的太晚,白天在学校又那么累,好容易熬到星期日,可以让他睡个懒觉歇一歇,而这星期日还只有半天假期,下午还得去学校上自习,听老师讲题或者做模拟卷。
但是好死不死,跟故意作对似的,越希望静,外头就越不静。
自从一模考试结束之后起,窗外每天早晨六点半都准时准点,风雨无阻的传来广播喇叭录音的吆喝声。
“收大米嘞——收大米白面豆油喽——”
韩耀只要听见这个动静,立刻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一张脸拉下来了。韩老板沉着脸的表情,要是平日搁在公司开会,底下人能吓得心里突突,生怕他因为哪儿做的不好摔文件夹。早年韩耀是不经常生气的,后来许是公司事情多了,他板着脸的次数也渐多,眉心褶皱处因为时常紧蹙,已然有两道了印痕。张杨总给他揉,也揉不开。
收大米的无形中在张杨家促成了一习惯——外头动静一起,屋里小阁楼上马上会有开门声,然后拖鞋趿拉在地板上直响,张容苦大仇深的嘟囔:“收个脑袋啊……”之类的话。
有一回早上,韩耀听见儿子又被鼓动的睡不好起了床,抬头看表,这才六点多钟啊!立刻怒了,骂道:“……操…你大爷的。”
他大步流星走进厨房,出来的时候手里攥着一个带泥的大土豆,到客厅拉开窗户,抡起膀子朝斜对面矮墙外人行道边的那个三轮车砸了过去。
愤怒的大土豆如同炮弹,飞也般直奔三轮车主而去,重重砸在丫的脑门上,土豆迸裂,隔了这么远仿佛还能听见其脆响,三轮车主大头朝后,四角朝天,仰倒在地。
韩耀朝外头啐了口,吼道:“娘的!来一次揍你一次!”
张杨:“……”
吃早饭时,张容有些担忧:“不会砸出事儿吧。”
韩耀往他碗里夹了个锅烙,哼道:“砸他活该受着,我告诉你,收大米面粉豆油的九成都不是好东西。你以为他们收来的陈大米过期豆油都给谁吃的,路边儿摊煎饼炸大果子的,说不定哪家用的就这些原料,这他妈多便宜,他们反正自个儿不吃,里外里多赚多少黑心钱。”
张容听着,不自觉在脑海中将他奶奶家以前的一袋生虫大米跟早点摊子香喷喷的米糕联系在一起,立刻呕了。尼玛怪不得那么香,里头多加多少蛋白质呢。
韩耀:“以后在你窗边放一筐烂土豆,他再打扰你睡觉就扔他。”
张杨知道韩耀是故意逗儿子笑一笑,所以没说什么,张容太累了,能乐呵的时间也太少,几近全无。
其实张容从进入高二下学期起,学习气氛已经开始紧张了,也就是韩耀想法子把补课闹黄的那段儿,之前老师赶课赶得紧,其目的就是为了给后半段的全面复习腾出充足的时间。高二后半段开始进行第一轮扫当式复习,张容书桌上堆的练习册和课本,学校给印的满登登全是知识点的卷子,按一叠摞起来比韩耀高一个脑袋。
高考,对一个孩子、一整个家庭的影响实在太大太深。欲出人头地先得过高考这一关,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这是一场基本决定未来的大战,一场生死之战。
好在张容不怎么需要父母操心,他跟别的有些孩子不同,在学习这一块知道用功努力,不像别人还得家长劝着,哄着,不拉不扯就不爱动脑,成天就想着玩儿。不过张杨想操心的地方,他和韩耀使不上力——张容的成绩令人不甚满意。张杨时常督促张容让他的年级模拟分数再高一些,再努力一些,因为张容的分数实在不够考上好大学,万一他们这届的高考题抽疯的难,他可能上一本都是问题。张容不傻,可是脑子也不非常聪明,平常普通,所以他要想在高考的独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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