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爱为牢》第24章


“银河,我没有条件。”他说完站起来去倒水喝。他并不是真的渴,只是想借着这个动作让自己平静,他实在没办法再这样面对着她,面对着一副苍白面孔、细瘦身躯,面对着唯一能引起他满心悲凉的女人。这种心疼,竟是他三十多年人生里的头一回:剧烈的、沉重的、无法排解又无法下咽的。
纪南在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刚一转身,就看见简银河站在餐厅的吧台边,直盯着他。
“纪南……”她的声音更轻了,轻得有点儿卑微。
“你……”纪南吃了一惊。
简银河走到厨房门口,他这才看清她的眼睛红肿着,有流过泪的痕迹。
“银河。”
“纪南,说说你的条件吧。”简银河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哀求。她居然在哀求。有什么办法呢,老天还不准她垮,只要不能垮,就得付出任何可能的代价。她原以为纪南会大方提出交换条件,她也做好了十二分的准备——不论是****还是****,她都做了十二分的准备。但此刻的他却让她害怕:也许他的确打算算计她,但临时却变了卦,也许她连某些可能的代价都没有机会付出了。
“纪南,我现在不管事情是不是你造成的……我现在需要钱,太需要钱了……不管你提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简银河没有说完,泪水已经从她眼眶里漫了出来。
纪南头一次看见简银河的眼泪,绝望的眼泪,让他满心悲凉。他放下手里的水杯,情不自禁地握住了简银河的肩膀。在一瞬间,一个念头闪过,令他心脏突地一颤。他本来想说不要任何条件,他愿意帮她负责这次的赔偿,但那个念头闪过的时候,他脱口而出的却是:“我的条件很简单。”
她立刻抬头看着他,眼中清亮。
纪南拿出一把钥匙,“收下它。”他为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卑劣。他在乘人之危。他对许多事情都可以毫不在乎,却无法心安理得地对简银河做出任何一件有悖良心的事情。而现在,他做了。他已经做了最违背良心的事情。
“这是?”简银河诧异。
“这是我公寓的钥匙。”
她立刻明白了,也放了心。她微微一笑,“谢谢你。”
这句“谢谢”着实堵了纪南的心,他心里的疼是排山倒海般的,像被一只枯瘦的手掌在握紧、按压。她竟然为了这把钥匙说谢谢,而且明知是一桩卑劣的交易,还那么心甘情愿、无怨无悔。他纪南从此别想洗白或翻身,在简银河这里,他永远都是那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且手段肮脏的男人。
在拿出那把钥匙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想要得到她已经到了一个怎样的程度。这样的程度足以让他铤而走险,宁愿做一个卑鄙的罪人,也不放过任何可能的机会。他已经分不清是太过深爱,还是太想得到。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已经犯了罪,永远别想再清白。
简银河收起钥匙,问:“我什么时候搬过去?”
纪南转身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冰水,“随时可以。”他的眼光躲着她,尽量维持着平静。他又加上一句,“赔偿金的事,我会尽快处理好”。他说完就觉得自己是在印证这场阴谋:先挖好陷阱,等简银河跳下来,东窗事发,然后等她主动送上门,最后完成一场交易——这是一出多么荒诞精巧的阴谋剧,连一点儿破绽都没有。当然并不都是巧合,还有男人的欲望和野心。
简银河点点头,又说:“谢谢。我尽快搬过去。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她说完,黯然转身。
纪南闭上眼,长长舒了一口气。等他再转身回来,屋子里已经没有了简银河的身影。他走到客厅落地窗旁边,远远看见简银河一身凄楚地在雨雾中穿行,她穿过小区的绿化带,拐出门,就再也看不见了。凄楚,他看着她的时候,就只想到这个词。他本来可以做一个君子的,却因为一瞬间的贪念,终于沦为小人。然而,要圈住一个不爱你的女人,也许做小人是唯一稳妥的办法。
第八章 玫瑰囚牢
简银河从纪南那里回来,已经是夜里十点半。她真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脚下像踩浮云,脑中一帧一帧地像在播默片:纪南微醉的眼神看着她,冷冷地欲言又止,像已经过足了施舍者的瘾;至亲的面孔,总有些隐隐重叠在背景后面,比如树峰,比如早已逝去的父母亲的脸,比如只属于钟溪文的那双世界上最温情的眼睛……
简银河真想此刻有个肩膀给她靠一靠,她就可以想象,此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挽着爱人的手,在陈旧的小区楼梯间拾级而上,他们过最普通的生活,这样安安稳稳到老,一直老到牙齿漏风的年纪。那该多好。
刚进屋,却接到钟溪文的电话。
简银河看着手机屏幕上闪动的那串数字,深深叹一口气。不该想他的时候,他倒像一棵自然出现的大树,给她攀缠、依靠。多时没有联系,她原以为长久的隔绝,已经斩断了他们之间的一切情分,然而这个意外的时间又意外接到他的电话——这又算是哪门子的意外?
“溪文。”她原本想要称呼他“钟先生”,一开口却泄了心里的秘密。
“银河。”
“有事吗?”
“你……还没有休息?”
“嗯。”她知道他的电话显然不是来寒暄的。他在她面前总是很在意,很多时候反而拘谨了起来。
“最近好吗?”
“还好。”简银河无力地说。
“听说你辞职了?”
“嗯。辞职了。”她很平淡。
“为什么?”
“想换一份工作。”
“没有理由?”
“累了,想换工作。”她重复道。
钟溪文从简银河的声音里听出一点儿敷衍,一点儿指望。她敷衍他,因为不愿离他越来越近;她愿意跟他说“累”,那是累到了某种程度,她才透出一点点依赖和指望。这样的敷衍和指望,让钟溪文心痛,他多么希望她彻底地把他当成她的指望。溪文一向认为恒中设计部的工作是简银河最好的职业起点以及归宿。听说她辞职,他先是大吃了一惊,但简银河不是随便耗费自己的人,她做出的决定一定有她的道理,而他已经离她的世界很远,所以终究无法弄清她的许多道理。
钟溪文说:“既然累了,就别勉强自己。”这句话,他说得心里特别酸。他在前几个月里克制自己不去跟她联系,把自己沉浸在工作和应酬圈子里,妄图能够麻痹自己,甩掉一切与她有关的情感。到头来他发觉自己根本不能够,不能麻痹,反而越发清醒。
“银河……我想……”
“溪文,不早了,我得睡觉了……你也早点儿休息。”
“银河……”
“晚安。”她匆忙挂了电话。从那声“银河”里,她敏感地觉察到接下来他要说的话,于是她草草打断他,挂了电话。如今事情还没到最糟的时候,她还能挺住,她生怕再说下去,就再也没办法挺住了。尤其在钟溪文面前,她需要花百分之二百的毅力来维持她的故作镇定。
墙上的大钟敲响了十一点。回过神来,还能听见隔壁的小孩子在被父母训斥,再隔壁有婴儿的哭声,对面楼里的灯还亮着几盏,窗口晃过或咳嗽或疲惫的身影……绝大多数人的生活,都只是平常的琐碎,简银河真希望自己就是一个最平常琐碎的人:二十几岁的时候,有一份过得去的工作,然后嫁一个还过得去的老公,生养一个孩子,照顾一个家庭,偶尔教训教训小孩,偶尔跟老公吵吵架,在商场大甩卖的时候跟家庭主妇们拼抢,偶尔有抽奖抽中洗衣液的庸俗的小惊喜……这样庸俗平常的生活,弥漫着豆浆和肥皂气味,最尘世、最俗气也最安全,很多人身在其中还不知道自己多么幸运跟幸福。
简银河把头深深埋进臂弯里,她听见自己的叹息在房间里荡出荒凉的回音,就忽然意识到,今后她的身份不再是一个自由人,而是某某的女人或是****。
客厅大门开了,进来的是羽青。
“银河?”
简银河抬头,冲着羽青笑了笑。
“怎么不开灯啊,半夜在客厅喂蚊子?”羽青边说边打开灯。她看见简银河一脸苍白像是失了魂,头发衣服一片凌乱,就赶紧靠过去试了试她额头,“银河,你不舒服?”
简银河摇摇头。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羽青……”简银河轻轻说道,“我把自己给卖了。”
“什么?”
“我把自己给卖了。”简银河平淡地重复一遍,眼神如同幽魂,那口气像是在说“今天又下雨了”。
羽青瞪大眼,抓住简银河的手,“什么叫你把自己给卖了?”
“为了三百万元,我把自己给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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