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诫》第7章


了什么事情,从房间里出来,她竖着耳朵站在院子里听动静。
坐地虎清了下嗓子开骂了,她骂得抑扬顿挫,合辙押韵。一口茶一声骂,她越骂声音越高,一辈一辈地往上翻,直捣孙家的祖坟。
“给脸不要脸!你裤兜子里到底装的脸还是屁股?你敢动我儿子,我就敢日你娘!不服,你拿刀出来,先砍了我儿再来剁我!”
秦氏实在听不下去了,“咣当”一声拉开了院门。
看着坐地虎面板一样的腰身,秦氏怯了三分。她走到坐地虎面前,两个女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坐地虎心里叫了一声,狗尿苔成了精!贱人!这是你自己往老娘手心里钻,捏出你胆汁来别怪我手不留情。秦氏做梦也想不到金宝的娘是馒头店的老板娘,这个女人的舌头是弓,咒骂是箭,强弓搭上毒箭,射出来定会把她戳成血肉模糊的筛子眼。秦氏悔得肠子都青了,眼下就是剪掉舌头,缝上嘴唇也无济于事了。
她叫了声:“大嫂!”
坐地虎厉声喝道:“娼妇!把你的屁股眼给我夹紧了,别四处乱跑气。谁是你大嫂?”她一把扯过来金宝说:“我是这个贼的亲娘!跟我攀亲,辈分别差了。我儿子是贼,你应该叫他作爹,认贼作父不糟践你,你比我儿会偷,天生了一副贼骨头!”
秦氏被她骂得头皮一阵阵发麻,声音颤抖地问:“你口口声声说我是贼,我偷你什么了?”
坐地虎说:“儿媳妇怀孩子装的是孙子,你非要把甜瓜掰开看见苦籽是不是?你瞒着你老公偷汉子,不是贼是什么?”
秦氏一口气噎在喉咙里,脸涨得通红,紧接着就白了,她上下牙直打架,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坐地虎破口大骂:“骚货!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一看,老娘模样不济,却替老公争气。我家前门不进尼姑,后门不进和尚,老娘的拳头上站得住人,胳膊上走得了马,不像你这个狗淫妇,人硬货不硬,表壮里不壮。一顶一顶地给你们当家的戴绿帽子,还印帕陈峙ぷ牌ü晒易呕献诱幸。恢蓝孀诘牧陈穑烤湍阏獾滦砸哺腋夏锏苯掷薰慕姓螅空饪烧媸锹坎圩痈墓撞模阋渤桑ㄊⅲ┤肆恕!?br />
秦氏气得心跳如擂鼓,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坐地虎顺手拿起地上戳着的一面旧铜盆拣了一根木棍“当当”地敲起来,她边敲边扯着嗓门大声喊:“淫妇!不要脸!不要脸!淫妇!”
孙元德从窑上回来,刚走到街口就听到女人的叫骂和孩子的哭声,一条街吵成了一个蛤蟆坑。孙元德低着脑袋一边走一边听,一句句都听到了肚子里。心想,是哪家的婆娘不争气,给他们当家的妆幌子,惹得这个臭嘴婆娘在这里叫骂?走到门口看到儿子太白在哭,这才明白是自己的老婆招惹了是非,他忙往人群里挤。
坐地虎越战越勇,嗓门越扯越高:“你偷了别人家的汉子,还要作贱我的儿子。我家金宝才十岁,连头带脚也补不了你的亏空。我给你作揖磕头,求你行个善事,饶了我儿子吧!如果骚劲上来了,赶紧去找你那相好的汉子,多找几回,好多生养几个野贼种,大起来好做贼!”
她一声泼妇,一声淫贼,骂得秦氏撞死的心都有了。一眼看到站在旁边的太白,她抬手狠狠地扇了他一个嘴巴子。
“天杀的,都是你不学好,引得这长舌妇在这里撒泼。”
太白被打懵了,“哇”的一声哭了:“她骂你,你不打她,打我干啥?”
秦氏被戳到了痛处,捡起一根木棍追着太白打。太白哭喊着往人群里躲。
孙元德铁青着脸挤进人群,他揪住太白的衣领把他摔进院子,随后一脚把秦氏也踹了进去。院门“咣当”一声关上了。坐地虎被他弄懵了,好一会儿才醒过味儿来,她挥拳头使劲擂门:“出来!给老娘滚出来!有种的别往耗子洞里钻!”
泥河这个地方面子比油都贵重,孙元德打死也不能穿着开裆裤站在戏台上亮相。他的脸绿里透青,胡子全奓了起来,神情非常吓人。秦氏和太白躲了雷霆撞着霹雳,自知厄运难逃,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
院子外面坐地虎骂声不绝,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窦三旺买粮食回来,得知老婆在外面撒泼,急匆匆地赶来往回拽她。
坐地虎面前无人可骂,一肚子的火发到窦三旺的身上。
“你个不长劲的脓包,别人骑着门坎骂到家里来了,你不骑马上阵反倒胳膊肘往外拐,你扯我干啥?”
窦三旺小声说:“是你骂到别人家来了。”
坐地虎骂:“没有下嘴唇就别揽着萧吹,没本事看家护家就别娶老婆养儿子!”
窦三旺不说话,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家里拖坐地虎。坐地虎挣扎着不走,到底挣不过男人,硬是被窦三旺拖走了。
屋子里的光线暗下来,孙元德的脸隐在黑影中,看不清楚表情。秦氏小心翼翼地给他烫上酒,摆好饭菜。
孙元德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三双筷子问:“为啥摆三双?”
秦氏垂着眼皮小声回答:“家里三口人嘛。”
孙元德语气平静地说:“我不好客也别冷落他,叫来,跟我喝盅酒。”
秦氏问:“你要请谁?我叫太白去喊。”
孙元德抬起眼皮看了秦氏一眼:“我问你,你倒问起我了。”
秦氏额上渗出汗来,外间灶上的汤锅开了,她趁机躲了出去。
太白大气不敢出,埋头吃饭。孙元德一声不响地喝着闷酒,屋子里的气氛燥得冒烟,只要落下个火星定能燃起一场大火来。
肆 埋仇过诫
朱永茂黑着一张脸,一天没说话。这辈子过五关斩六将,谁想在河对岸走了麦城?当初他让韩老六写下字据,说好夏收的时候换地契。狗杂种两眼一翻,两腿一蹬,二十亩田产又回到了韩老大的手里。朱永茂邪性,认准的事情从来不半途而废。开弓没有回头箭,眼下稻子熟了,进了谁的仓,收成就归谁。你韩家欠债在先,我朱家抢粮在后。我抢了你,你能怎么着?你还把我的脑袋当西瓜切了?
主意定了,朱永茂立即吩咐朱勉去铁匠铺子把打好的镰刀取回来,安排佃户做好抢收的准备,明天一早跟他到德庆县去割稻子。
一开春,于铁疙瘩的烘炉就从早烧到晚,一天下来要烧几百斤木炭。于铁疙瘩光着膀子左手一进一推地拉着风箱,让一尺多高的火苗直挺挺地上窜,他右手拿着铁钳翻动着焰火里的铁活。于铁疙瘩紫红脸,骨架子大,一双眼睛小而亮。
朱家的镰刀已经全部做好了,活儿干得很地道。朱勉鸡蛋里面挑骨头,不是嫌刀刃没有走一条直线,就是嫌钢太软淬火不足。于铁疙瘩低头干活不搭他的腔。
朱勉把挑出来的镰刀堆在一起说:“这几把还凑合,剩下的那些,不能按说好的价给你。”
他说:“不要都放下,马上收割了,货有的是人要。”
朱勉说:“给你放下我用啥?”
于铁疙瘩说:“朱家人长着乾坤手,薅呗。”
朱勉说:“晚饭萝卜吃多了吧?满屋子窜着屁味儿。”
于铁疙瘩说:“朱勉,我把话给你撂到这儿。我的活儿你要是看不上眼,方圆几十里,再没有一个铁匠能伺候你。”
朱勉背着手走了一圈,站在于铁疙瘩身边看他干活。于铁疙瘩把烧透的铁活从火里夹出来放在砧板上,大锤狠砸,小锤轻点,火花迸溅,声震四壁。
朱勉问:“见李十万了吗?”
“没有。”
朱勉:“老小子不敢出来了。”
于铁疙瘩说:“上次玩牌你差点让他光着腚回家。”
朱勉说:“看进不看出,你怎么不说我还请你俩喝酒了呢?”
“两壶酒俩凉菜,那也叫请?”于铁疙瘩一脸不屑。
“酒你喝到肚子里没有?”朱勉问。
“尿都尿出去了,还问啥?”于铁疙瘩一下一下砸着铁。
朱勉一脸神秘地说:“李十万说,喝完酒回家的路上他遇到了一个人。那人拉他又去一个地方玩了八圈。”
于铁疙瘩问:“谁?”
“说是看着眼熟,名字就在嘴边上死活叫不上来。”
“长了双抓屁的手,跟谁玩也是输。”
“李十万说那一宿他赢了很多钱。”
“嗯?”
“那人还留他住了一晚上。”
“输了钱还管住,吹牛吧?”
“早上一睁眼,他发现自己躺在坟头子上,手里攥了一大把纸钱。”
于铁疙瘩停下手里的活,瞪着眼睛看着朱勉。
朱勉问:“你猜坟是谁的?”
于铁疙瘩说:“谁的?”
朱勉说:“刘占荣的。”
于铁疙瘩一怔。
朱勉说:“李十万跟死鬼刘占荣赌了半宿。”
“一个屁十六个幌,李十万的话不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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