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诫》第11章


去使。
见赵福不答话,秦氏抬起肿胀的眼睛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本该把画谱带过来还给你,可是我进不了家了。等天亮了,你跟太白去要吧,他能找到。”
赵福说:“别说这样短命的话,他是醉了,醉鬼的话怎么能当真?天亮了,他的酒醒了,事情也就过去了。”
秦氏说:“明天过去了,还有后天,与其被一刀一刀凌迟处死,不如尽早自我了结。”
赵福叹了口气问她:“你说人死容易,还是活着容易?”
秦氏一愣,看着赵福没有说话。
赵福说:“死,就难受那么一下子,挺一会儿就一了百了了。活着比死难多了,风风雨雨几十年,要真本事,真耐力。如果你认定自己是苦命之人,就咬牙熬吧。不为自己,为孩子也要熬下去,太白才八岁,没了娘他怎么往下活?”
听到“太白”两个字,秦氏“扑通”一声给赵福跪下了,这一跪吓了赵福一跳,也吓了她自己一跳。秦氏从家门口走出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她从心里不想死,出阁前她严守闺训,嫁人后也未辱没过门风。为什么他逼你死,你就去死?不想死,为何又向前扑着身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在他指的路上狂奔?她看到了店铺关着的栅板里透出来灯光。秦氏不眨眼睛地盯着那里,发现亮着灯的不是馒头铺,是杂货店。秦氏的脑袋里劈过了一道闪电,刺眼的光亮把她晃成了瞎子,心里的呐喊声把满坡的树吓得颤抖不止。秦氏突然明白了,她急匆匆地往这儿赶,不是去奔死,而是来投生。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唯一能普度她的菩萨。秦氏两手扶地,脑袋“咚咚”地往地上死命地磕着。
赵福紧张得连气都上不来了,想往起拉她又不敢伸手。
“起来!别!别!你这是干什么?”
跪得太猛了,膝盖钻心地疼,头磕得太虔诚,额头针扎地疼,秦氏的眼泪流出来,她趴在地上很快就泣不成声了。
“救我!你能救我!你带我走吧,我跟你去乡下。别说是当妾,就是给你当牛做马我也心甘情愿。”
赵福不像菩萨,他像个罪人,直戳戳地立在秦氏面前,闭着眼睛,脸上细细地冒出层汗来。
秦氏知道他在犹豫,她一句比一句说得软,一句比一句逼得急。
“做不成牛马,我长成你门前的一棵树,拴车系狗,给你乘荫纳凉。”
秦氏说一个字,赵福的头皮麻一下。赵家哪来这么大的风水?一个老婆都养不活,还要养两个?乡下的老婆含辛茹苦地给他敬着老,养着小,他不能凭一时兴起,毁了自己的日子。
“咳!人生本来就辛苦,为啥还要添些个纸上的凄凉?”
话本是他在心里说的,不料却溜出了口,赵福吓了自己一跳。
秦氏像被凉水激着了,哆嗦了一下,直起身不相信地问:“纸上的凄凉?”
片刻,秦氏“嘿嘿”冷笑:“这些日子里你是把我当画看呢?还是当字读呢?”
赵福垂着眼皮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秦氏手撑着地站起来,腿麻了,她踉跄了两步站稳了。赵福在她心里已经摔倒了,她不能让自己跟他并肩躺着。孙元德扔给她上吊绳子是第一惊,赵福跟她说了这番话是第二惊,前后两惊(更)离天亮已经不远了。秦氏的心平静下来,她整理好衣裙,迈步往外走。赵福看着她,用目光询问她的去向。秦氏恨恨地垂下了眼睛,蜡枪头戳石头——卷回半截去。眼前的这个男人也是狗屎做成的鞭,(闻)文不得也武不得。
秦氏轻蔑的目光激怒了赵福,我连她的手都没摸过,怎么就扎了一手的刺?你看她逼得多急,连摘刺的功夫都不给我留。
秦氏拉开门走了,赵福追了出去。秦氏回过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睛里有一股浓郁的阴气。赵福的手下意识地往前伸了一下,想抓住她。秦氏两眼流泪,手像两只鸟一样飞过去,脸回光返照一样地亮了。鸟儿未入林,赵福的胳膊先软了下来,腿紧跟着软了。他两手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秦氏的脸像扔进冷水里的红火炭,“滋啦”一声白了,天黑得看不见赵福的牙,手伸出来看不清自己的五指。赵福让秦氏软弱至极,彷徨无助,她绝望地走了。
赵福喜欢秦氏不假,但是这种喜欢是蜻蜓点水,乱鸟投林,见好就收,不收就会出错。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男女之情是把双刃剑,怎么舞都会伤人。人世间,车有车道,卒有卒道,各有各的命,万万强求不得。
黎明前的夜更黑了,秦氏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后街,站在街中心,仔细地辨认了好半天。她天生方向感差,更何况是在夜里,秦氏把西认作了东。赵福说,坐地虎家是从东数的第四家。秦氏从西往东数,数到第四家的门口站住了。眼前两扇门紧紧地关着,里面没有丝毫声响。秦氏手里拿着麻绳,细细地捋了一遍,把扎人的毛刺摘下去,她怕扎痛了脖子。有口气的时候百般恩怨磕磕绊绊,再想不通也得往前走,这口气没了,就另当别论了。秦氏从来没有想过死,她是实在没有别的路可走才吊在这儿问路的,假死是为了真活。不进坐地虎的山门,她怎么诵经说法?
夜太静了,动一下身子,衣裙的声响惊得人汗毛倒竖。
秦氏相信她能听很远,可是她想的人和想她的人谁都不张嘴跟她说话。
秦氏哭了,她哭了很久,从来没有这么翻江倒海地哭过,身子都哭软了。哭泣使她身心舒畅,郁积的忧闷一点一点地吐了出来。秦氏仔细整理好衣衫,用手把落下来的头发挽回去掖好了。抬头看着门框上有个现成的木橛子,回手拣了几块砖摞放在脚下。她要等坐地虎出来开院门的时候,再把自己吊在门上。这样既送不了性命,还能吓掉那泼妇的半条命。秦氏累了,她半闭着眼睛靠在墙上养神,忽然她听到赵福的咳嗽声,激灵一下清醒过来。
来人确实是赵福,秦氏前脚走,后脚他就坐不住了。这女人正在气头上,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刚才她问过那泼妇家的住址,不会是真的去寻死吧?如若这样,纵然他有八张嘴,也不能把自己择干净了,前因后果都和他有关系。赵福越想越害怕,索性跑到坐地虎家探听虚实,看到门口并没有吊着秦氏,他腿一软,差点给老天爷跪下。看到赵福找到这儿来,秦氏喜不胜悲,她怕自己喊出声来惊醒了这场梦,她用袖子死死地捂住了嘴。赵福的脚步声在距自己有几个门洞远的地方停住,他又咳嗽了两声,转身回去了。秦氏不明白他要干什么,急得汗流了下来。这时候院子里突然有了动静,有人推门从屋子里出来。秦氏无心顾及赵福了,她身子紧贴着墙,竖着两只耳朵仔细听院子里的动静,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把自己射向靶心了。
于铁疙瘩是被梦惊醒的,梦里他在赌钱,臭手刘占荣把把满贯,输得于铁疙瘩浑身上下只剩下了一个裤头。他抬起头看刘占荣,突然发现他没有鼻子没有眼睛,嘴像一道口子,舌头耷拉在外面。于铁疙瘩撒腿就跑,刘占荣像一片羽毛粘在他身后,怎么甩都甩不掉。于铁疙瘩大叫一声醒了,一泡热尿差点流出来。屋子里黑咕隆咚的,家具隐在黑影里,每一个角落仿佛都暗藏着杀机。他一骨碌爬起来,喘息了一会儿才定下神来。怎么做了这么一个晦气的梦?都是该死的朱勉白天嚼舌根子弄的。于铁疙瘩每天四更起来打铁,看看时辰不早了,他趿拉着鞋走到院门口想出去撒泡尿,刚拽开门闩,门洞里突如其来地起了风,先是“呼”的一声把竖在院子里的席子掀到了地上,随即晾衣绳上的衣服全飞到了空中,屋门“咣当”一声开了。风打透了于铁疙瘩的脊梁,他哆嗦了一下回头看,两扇门前后摇摆,“吱吱呀呀”地响着。于铁疙瘩向来胆子很大,刚才的梦叫他心里有些发醯糜惺裁炊鹘宋荨K匙诺ㄗ踊厝ィ延偷频阕啪僭谑掷铮锢锿馔庾邢覆榭戳艘环环⑾质裁础K僮诺颇源斓酱驳紫乱裁豢吹绞裁础S谔泶癜烟陈永锏幕鹜弊帕耍苄艿幕鸸馊盟陌捕ㄏ吕础K鹄锛恿颂浚思路咛咛ぬぷ叩皆好趴诶舜竺抛叱鋈ィ哪源班邸钡囊簧苍诹艘桓龆魃稀Q矍昂诠韭∵说踝乓桓龊艽蟮奈锛谔泶裆焓忠幻置搅舜盘逦碌牟剂仙稀S谔泶裥睦铩翱┼狻币幌拢幌嘈抛约旱难劬褪郑砘匚莸懔艘桓鸢殉隼础;鸸庹樟亮嗽好趴冢砰芟滦易乓桓鏊匾侣奕沟呐耍弊叛劬醋盘炜眨鲁隼吹陌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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