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诫》第21章


“怎么了?”坐地虎问。
金宝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剩下的半泡尿全都尿在了床上。
“短命鬼!你怎么往床上尿?”
金宝哆哆嗦嗦地说:“外屋站着个人。”
坐地虎一听,下地点着油灯举着往外走。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马桶摆在地上,坐地虎把四个墙角处都查了一遍,连人影都没有。回到卧室她问儿子:“你看花眼了吧?”
金宝说:“我看得清清楚楚,就在对面的墙角站着。”
“男的女的?”
“男的。”
“穿什么衣服?”
“黑长衫挽着白袖口,黑鞋白袜子。”
坐地虎愣了一会,叹了口气说:“你姥爷入敛的时候穿的就是这身衣服,那个人是你姥爷。他这是怪我这些年没给他烧纸送钱。”
听母亲这样说,金宝更害怕了,他死死地搂着母亲不撒手。
坐地虎说:“别怕,娘阳气盛,阴魂近不到娘跟前。”
外屋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金宝吓得叫了一声,坐地虎一把捂住他的嘴,她直起身子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碗橱里碗筷被挪动的声音,锅盖被掀开的声音。
坐地虎叫了声:“爹!”
她的声音很高,听上去让人头皮发奓,外屋静了下来。
坐地虎说:“爹,你走吧,明天我就给你送香烛烧纸钱。”
外屋的纺车响起来,坐地虎身上的汗毛立起来,她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你走不走?不走我拿桃木棍子打你出去。”
外屋的动静越来越响,坐地虎不信邪,她跳到地上,拎着根棍子冲了出去。外间屋空无一人,两扇门大开着,纺车轮在“轰隆隆”地快速旋转着。坐地虎看到一个黑影朝院门跑去。
她叫了一声:“你给我站住!”
黑影拔门栓,因为紧张怎么也拔不开。坐地虎朝他跑过去,斜刺里一团斗大的黑影突然蹦着朝她冲过来,黑影的头上长着两只火红的眼睛。坐地虎猝不及防“嗷”地叫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黑影拔开门栓,夺门而出。坐地虎摔得眼前金星乱飞,她定神看,一大一小两个黑影都没有了。
院子里扔着一个秫结编的大簸箕,簸箕上面有两个洞,旁边扔着还没熄灭了的两根火绳。坐地虎恍然大悟,那黑影是人,他把簸箕顶在头上,两手举着火绳对着簸箕上的两个眼,装鬼吓唬自己。坐地虎一脚踩扁了簸箕,怒气冲冲地关了院门往回走。走到院墙下面,觉得有什么东西蹭在她的肩膀上,她侧头一看,是一只穿着绣花鞋的脚荡在她的脸旁。坐地虎两眼紧闭一声尖叫,她的叫声悠长凄厉,引得前街后街一片狗吠。太白阴着一张小脸坐在墙头上,他两只手撑着一条裤子,两个裤角各拴着一只母亲的鞋。左右邻居的灯纷纷亮了,太白收起来裤子塞在怀里,他跳下墙头悄无声息地跑了。
太白回到家刚上炕躺下,孙元德就回来了,他一声不响地上了炕,父子俩背靠背躺着,谁也不跟谁说话。
拾贰 陷害
清晨韩则林装起四五只农船,载了一干证人等,将朱永茂、刘岐等人锁在首船的船舱里,船行了十几里水路来到德庆县城。韩则林擂鼓鸣冤,等候大尹早衙升了堂。地方保人等先将呈子递上去。德庆县大尹展开呈子,细细看了一遍,见牵扯到三条人命,忙令差人押着地方等人前去把尸身盛敛了,调来相验。朱家人暂时押在牢里羁候。
朱家自有佃户报知,朱勉匆忙赶来,四下打听,他花了银子买通衙役,到监牢里探望父亲。朱永茂长吁短叹,说一切发生得太快猝不及防,眼下只能硬撑着把这场官司打下去了。
朱勉问:“这官司该如何应承?”
朱永茂说:“天塌下来还有四个金刚扛着呢,阎王拿人,牛头马面也还容人烧纸钱泼浆水,赶紧出钱打理一下。韩家出了人命,咱们朱家也出了人命,他们两命,我们一命。一命也是命。”
朱勉问:“咱们死了人?”
朱永茂说:“韩家人打翻了咱们的船,淹死了刘岐的老婆。”
朱勉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这刘岐光棍一条,从未娶过妻室。朱永茂伏在朱勉的耳边嘀咕了一阵,朱勉眨巴着眼睛看着朱永茂问:“爹,这样行吗?”
朱永茂说:“死马当活马医,眼下只有这一条路能走。”
朱勉明白这条人命在案子中的重要性,点头应允了父亲。按照父亲的吩咐,找人写了呈子状告韩家,说韩家人为了抢粮,打翻船只,淹死了刘岐之妻王氏。
德庆县大尹在堂上接了朱勉递上来的呈子,这时候尸棺也运到了岸上,大尹出牌找地方备办登场法物,并把韩则林、韩韬以及朱永茂等一行人通通押到验尸场。大尹宣布开棺验尸。仵作让官差帮忙将棺材中的死人搭出来,放在芦席上。
大尹说:“仔细验,若有粗心验不到的地方,小心本官打断你的狗腿。”
仵作连声答应,他掖衣襟挽袖子,猫腰从袜筒里抽出来象牙筷子,扭头对身边的官差说:“劳驾帮个忙,帮我把他的衣服脱了。”
官差帮忙把死人的衣服全部脱去,仵作端着一碗凉水,含了一口水“噗”地喷在死人身上。他一口一口前后喷了十碗水,这才弯下腰,手里拿着象牙筷子扒拉着尸体开始验尸,从头到尾,前身后身两腿两条胳膊全都仔细验看到了。
仵作验罢一处报一处:“邓恩,男,六十五,太阳穴处有伤,连带周围二寸有余,骨头粉碎,系属被钝物打击致死。田婆五十岁,头骨崩裂,脑髓漏尽,系属被钝物打击致死。其右肋骨骨折三根,实系暴力踢打所致。”
大尹紧锁着眉头仔细听着。
仵作验到了死者秦氏,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报告道:“刘岐之妻王氏,二十八岁,周身无伤,颈下有缢死的绳痕,此人是上吊致死的。”
大尹听到这里心中大惊,这事罗嗦了不成?他拿过来朱勉递上来的呈子仔细看了一遍,抬起头问:“这呈子上说刘岐之妻是翻船落水而死的,如何却又是上吊死的?”
听到大尹发问,朱永茂在下面连声喊冤:“老爷,刘岐之妻确实是翻船淹死的,在场的人都看见了,怎么会是缢死的?分明是这仵作人得了韩则林的银子,妄报老爷。”
大尹听此话,也惟恐韩则林暗中将尸体换了,急忙把刘岐传唤到堂问:“下面跪着的可是刘岐?”
“是小人。”
“你过去看看,那尸首可是你的妻子?”
刘岐走到棺木前看了一眼,回到堂前跪下说:“回老爷,确实是小人的妻子。”
大尹问:“你老婆怎么死的?”
“回老爷,是昨天落水淹死的。”
“怎么落的水?”
“是韩家的人打上船来,船被踩翻了而落水而死。”
“你可有子女?”
“回老爷,小人福薄,没有后人。”
大尹看看跪在下面的刘岐,起身走到棺木前,把三具尸首逐一仔细验过。仵作所报的分毫不差。大尹暗自奇怪,他吩咐把棺木盖上封好,带回县衙重审。
大尹坐在轿上,一路眉头紧锁,回到县衙升了堂。命众犯跪在仪门外,传唤朱永茂上堂。
大尹说:“大胆朱永茂,你不但打死了邓恩和田婆,连这妇人也是被你谋害致死的!还不快从实招来?”
朱永茂心里着急,他叫了起来:“爷爷,这刘氏确实是被韩则林的家人打下水淹死的,地方上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怎么会是被小人谋害致死的?爷爷若不信,问问刘岐。”
大尹喝道:“胡说!本官再蠢,也明白他跟你是一丘之貉!朱永茂,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用火炼不成钢。好言好语你听不进去,左右大刑伺候!”
公差闻令齐声答应,震得屋顶上往下掉灰。夹棍拿上堂来扔在朱永茂面前。朱永茂吓得浑身打颤真魂直冒,连连给大尹磕头。
大尹说:“把这个畜牲给我夹起来!”
当堂衙役扑上前来拉下朱永茂的鞋袜,把他的两腿套在夹棍里。
“拢绳!”大尹吼了一声。
官差们一声呐喊,把绳子拢上,朱永茂惨叫一声晕了过去。衙役拿过来一碗冷水照他的脸上一泼,朱永茂倒抽一口凉气,醒了过来。
大尹问他:“朱永茂,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朱永茂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皮肉之苦,听大尹这样问生怕他再用刑,连连叩头说:“老爷!青天大老爷!小人决不在你面前再说半句假话。这女尸确实不是刘岐的老婆,她是谁,小人也不知道。是前天夜里有人扔在小人船上的,小人只是想借尸讹诈韩家,并没有真的杀人。”
大尹录了口供,叫他跪在丹墀下。传进来刘岐问道:“死的这个妇人真的是你老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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