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徒》第76章


得和往天一样,继续去腌菜。
过了两天,陆陆续续有工友打听到消息,说是解放军已经围剿了涪陵、丰都、武隆、赤水等地暴乱的土匪,不过还是有一些漏网之鱼躲进了山里,动不动就跑出来搞“武装暴动”。因为怕他们来抢这些给部队腌的榨菜,党中央和毛主席亲自下了批示,要中国人民解放军涪陵军分区支持地方经济的发展。军区接到党中央和毛主席的亲笔指示,当然会高度重视,就分别各派了一个排驻扎在给部队生产榨菜的工厂里,以确保能按时、按质、按量生产出部队需要的榨菜。驻扎在双江口榨菜厂的,是一个排。
李涵章一听见这个消息,有些着急了。他不敢肯定山里的土匪中有没有中统特务,或者他见过的那些反共救国军的士兵。万一这些人真的来袭击榨菜厂认出了自己,自己岂不就暴露了吗?就在李涵章惶惶不安的时候,接下来出现的一个人,却让他终于下定了离开涪陵的原因。
“热烈欢迎川西行政公署工商厅领导同志莅临我厂指导工作!”
想了一夜是走还是留的李涵章,第二天一上班,就看到榨菜厂门口扯了一条大红横幅。平时到厂里视察、指导工作的各路军政领导多了,一开始,李涵章还有些紧张,但次数多了,他发现那些领导看菜的时候比看人的时候多,随便在车间里转一圈儿,象征性地找几个人握握手,寒暄寒暄,就走了,没有谁注意他这个工装上散发着一身酸菜味儿的车间工人。因此,对于是不是有领导来视察,他也就不再往心里放了。
哪知道,刚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还没有干多久活儿,李涵章就听见车间门口传来了厂长的声音:“苟领导,这是腌制车间,请您多多指导!”
接着,李涵章就看见苟培德由厂长陪同着,倒背双手,煞有介事地东看看西看看,朝他这边走了过来。想躲已经来不及了。李涵章的大脑里飞快地转着圈儿,厂子里驻扎着解放军,只要苟培德认出自己后歪歪嘴,他就注定在劫难逃了!
还没等李涵章反应过来,苟培德已经踱着方步,走到了他面前。李涵章抬起头来的那一刹那,苟培德也明显地愣了一下。
“欢迎领导视察!”和以往一样,李涵章很快平静下来,说了一句老生常谈的话。
“哦……这个这个……李……”苟培德一时间倒显得手足无措。
“领导同志,我姓张,你叫我老张就好了。”李涵章一听他说出了个“李”字,赶紧打断了他的话。
“哎哟,你看我这鬼记性!老张啊!老张你好,张师傅你好!”苟培德伸出手来,一下抓住了李涵章的右手。
“哦,你们认识?”厂长在一旁有点儿莫名其妙。
“老熟人了,老熟人了……”苟培德抓着李涵章的手使劲儿摇了摇。
“呵呵……领导同志,小胡弟妹还好吧?”李涵章说这话时,眼睛射出一道光,直直地打在苟培德脸上,暗示他不要忘记当日在泸州两人订立的“相安无事”的“城下之盟”。
“哦……哦哦……还好,还好。”苟培德知道他说的“小胡弟妹”指的是胡凤,立即像攥住了一条蛇那样,甩开了李涵章的手。
“请领导指导工作。”李涵章一看苟培德面露惧色,就知道他不大可能在这个时候找自己的麻烦,于是就笑着对他说。
“张师傅先忙着,我先参观,我先参观……”苟培德朝李涵章摆了摆手,转身朝前走去,脚步有些慌乱,再也没兴趣继续参观了。
“领导慢走,脚下有水,小心滑倒。”李涵章在他背后说。
苟培德头都没扭,急匆匆地出了车间大门,把厂长以及陪同他的人甩下了一大段距离。
看来,正官场得意的苟培德,不想在这个时候跟自己过不去。但是,他今天也许心情好,放过自己;明天可能心情不好,就不会放过自己。李涵章想来想去,最后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还是找一个苟培德不知道的地方待着比较安全。
去哪里好呢?想来想去,李涵章想起了前些天辞工去了宜昌的黄师傅。于是,第二天,李涵章到厂里谎称师傅在宜昌开了家榨菜铺子,要自己去帮忙,然后拿着自己的身份证明和厂里的资遣证,去找李大勇主任,开了从涪陵到宜昌的证明。
第二十三章 宜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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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下宜昌的证明到手后,李涵章考虑如何行动。涪陵在长江边上,宜昌也在长江边上,走水路是必然的选择,这一点没什么可犹豫的。李涵章暂时拿不定注意的,是坐什么船更安全。
自小在重庆朝天门码头长大,李涵章对川江非常了解。川江的第一码头就是重庆。四川溪多河多,大多数溪河最后都要流进长江、流经重庆。李涵章小时候,常常被祖父牵着手,沿江岸从临江门转到千厮门,再从望龙门转到南纪门,指给看满江面的船:长梭梭的,是从自贡釜溪河来的盐巴船;脑壳尖溜溜、尾巴散开的,是泸县、宜宾来的载酒篓子的楠竹船;“麻儿麻纠纠,下河摸鱼鳅”,说的是白庙子码头的船装煤……
早些年,川江上杂七杂八的小航运公司很多,但都不成规模。后来,卢作孚的民生公司先小后大、先商后军、先华后洋,逐步成为川航的龙头老大,在重庆和宜昌之间,还专门开了宜渝线。不过,如果真的搭民生的轮船,就要先从涪陵到重庆、再从重庆起航去宜昌。李涵章现在很不愿意想到“重庆”两个字,姑且不说共党在重庆布置的有重兵,公安也满街都是,单就那些在重庆上船的人,就够李涵章提心吊胆了:从1939年随中统局本部迁来重庆,他在这里待了整整10年,期间虽说上过抗日前线、去过缅甸视察,但都是临时任务,而抗战后他和共党的直接冲突,大都发生在重庆。朝天门每天上上下下的人又多又杂,万一遇到一两个认识的,怕就走不脱了。
不坐民生的大船,就只有搭跑单帮的木船。这样的船一来坐着没有大船安全,二来没有大船舒服,三还没有大船快。不过,既然在民生吃肉的同时,这些木船能喝到汤,就说明木船还是有存在的必要:虽然说没有大船安全,但出事的木船还是极少;虽然说没有大船坐着舒服,但舒服的是有钱人,人家可以买张床铺睡一路,没钱的人还不是一路坐过去?虽说没有大船快,但只要不是火烧房子牛滚崖,早几天晚几天有什么关系?
思来想去,李涵章觉得最好还是搭木船从涪陵去宜昌。正好,经常到榨菜厂拉货的大富和大贵两兄弟要运五十坛榨菜到宜昌,听李涵章说想搭船,一口答应帮忙:“小事一桩,有啥要不得?船钱就不说了,只给饭食钱就可以。”
李涵章这时候身揣千万元人民币,是个“大富翁”,他在乎的不是钱,是怎么能早些到广东,然后从那里去香港。所以,一听兄弟俩愿意帮忙,他高兴得很,忙说:“这一路就仰仗两位兄弟了,咋能不给船钱啊?要给的!”
大贵对李涵章说:“张大哥见外了。你这就回去把行李搬来,今天晚上在船上过夜,我们明天天不亮就要开船。”
事情就这样定了。李涵章和大富大贵兄弟分手后,先到街口一家杂货铺子买了几包烟,又拐了几条街在一家烧腊铺子买了十块卤豆腐干、八斤牛肉和五斤白酒,然后回到双江口榨菜厂,捆好行李,告别了各位工友。
来到江边,密密麻麻摆的都是木船,李涵章挑着行李边走边找大富大贵。
“张大哥,这里!”听到有人招呼,李涵章忙顺着声音望去,远远地看到大富站在一条麻秧子船的船头向他招手。
“来啰来啰!”李涵章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
这麻秧子船头平、尾翘、肚子大,因为装得多、稳性好,是川江上最常见的木船。大富把李涵章领进头仓门,指着旁边的几只木箱说:“张大哥,就委屈你在这里歇脚。”然后又指着旁边的一家四口说:“这是田老板,你们住在一起,一路上有照应。”
“那是那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嘛。”李涵章送走大富,边铺床边和田老板打招呼。
田老板也是个爽快人,给李涵章介绍说:“我叫田永清,这是我婆娘,也姓张,叫张小凤。这个到处跑的是我大儿子远娃,婆娘抱的是小儿子建娃。”
“田老板好福气哦。”李涵章看了一眼那一家四口,一下子想起了素芬和可贞。想起了素芬母子俩,他就在心里暗自祈祷,但愿这一趟,能顺利走脱,早些和他们母子团聚。
正寻思着,田文清的大儿子站到李涵章脚边,问他:“你为啥要姓张?”
李涵章看他只有四五岁的样子,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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