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徒》第94章


来宝刚开会回来,在门口见到李涵章,有些意外,问他:“张大哥,你这阵子好悠闲哦,又找我,有啥事儿?”
“你现在忙不忙?”李涵章问。
“这机关里的事儿,说忙也不忙,说不忙也闲不住。”
“那好,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去你家一趟。”李涵章说这话时,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来宝开了门,进屋放下笔记本,在办公桌前坐下说;“张大哥,你这两天咋回事啊?我咋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李涵章没再说什么,一把将他拉起来,说:“走吧,陪我去见见李大爷、李大妈。”
来宝看到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只好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文件,跟他一起出了屋门。
见到李大爷之后,李涵章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李大爷,我不姓张,我跟您一样,也姓李。我有事情要给您说。”
李大爷愣了一下之后,忽然大笑起来,笑完之后,说,“你是不姓张,你叫李涵章,对不对?”
李涵章吃了一惊,问道:“李大爷,您……咋知道的?”
“你总去看汉松,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十几年都过去了啊,李将军,你无处可去时,居然来这古城,和汉松做伴儿。我佩服的,是你对汉松的这种情分。”李大爷叹了口气,对来宝说,“你给他说吧。”
来宝在李涵章身边坐下,说:“我爸爸是程汉松将军的远方舅舅,也就是说,程将军就是我的远方表哥。程将军的老母亲早年寡居,程家的人欺负孤儿寡母,要是没有娘舅家的人支撑,田产根本就保不住。”
“还有这层关系在里面啊……也就是说,我回古城、回观音庙安葬程将军灵柩的整个过程,李大爷都清楚?”李涵章一听这话,才知道李大爷早就认出了自己,只是一直没有点破。想到这里,他汗如雨下:一直以为自己藏在青龙镇,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一切早就被人识穿!还好自己没有做任何害人的事情,不然,别说共党,就是李大爷也不会饶过自己!
“他当然清楚。你知道,我爹解放前是嘉陵江这一带的袍哥舵把子,也是入了青帮的。解放后,人民政府取缔了所有的会道门,对袍哥成员也进行登记和教育,我爸爸主动出面解散了古城的袍哥和青帮。”来宝对李涵章说这些话,显然他早已没有把李涵章当外人,“不过,当年安葬程将军的事情虽然是我爸爸一手操持的,但毕竟是程家的事情,他不能直接出头。”
来宝的话,印证了李涵章的猜想:果然,当年自己护送程将军灵柩来古城,李大爷见过自己,而且知道自己的青帮身份。看来,姜还是老的辣,李大爷处事真是滴水不漏,明知自己的身份,居然就眼看着自己潜伏在共党的眼皮底下,不说破。
李涵章暗想,小时候读书,不明白“修为”两个字的意思;长大后随着书越读越多、职务越来越高,以为自己很有“修为”了;后来没去成台湾,成了丧家犬,从仓皇逃亡到安心做一个小贩,这期间,他甚至以为自己的“修为”已经快到“老庄”境界了。但李大爷挺着大肚子的一副笑弥勒模样,却一下子把他从天上打到了地下:那一份沉稳,那一份宽厚,自己这辈子怕是都学不到呢!
“李将军,我冒昧问你一件事情,你和汉松之间,到底有啥关系呢?”李大爷听来宝把该说的说完了这才摇着蒲扇问。
“当年,台儿庄战役打响的时候,我带着一支慰劳政工部队正在程将军那里,也跟着参加了战斗。日军兵力三倍于我方,战斗的惨烈,让人无法想象。我从战场上下来后就不愿意再提了。幸存的人只要有些良知,都不会再提那些经历。程将军连续带部跟日军血战了两天,头部中弹后,包扎了一下,继续和其它将士一起跟鬼子拼命。随后,他腿部中弹,腹部、胸部接连中弹,直到倒下来,手里的枪还在射击!我们把他埋在弹坑里,然后继续坚持战斗、等待援军。战斗结束后,我们找出他的遗体,火化了带回重庆……李大爷,我在国民政府效命了半辈子,程将军,是我最敬重的真正的军人!哦,对了,李大爷,还有一件事我想请教,我一直都不明白,我带回来的明明是程将军的骨灰,下葬的时候,咋就变成了程将军的遗体了呢?”
屋里沉寂了一会儿。
来宝低声说:“这件事情,我小时候听说过。几个婶婶大娘来我家串门,经常说起程夫人,其中一个是程家的保姆,说程将军下葬前一天晚上,她就抱着程家小少爷站在夫人身边,夫人把程将军的骨灰和在面里,做了一个面人,面人里还滴了她的血。听说,那面人塑的跟程将军一模一样……”
“唉,那女人有心啊!”李大爷长叹一声。
李涵章猛然想起程将军下葬时,他曾看到程夫人的左手腕上缠着白绫,这才恍然大悟,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啊!”
一个谜团解开了。李涵章的心里豁朗了许多。他站起来,让来宝把李大妈请过来。拉着李大妈在李大爷身边坐下了,李涵章站在他们面前,深深地冲他们鞠了一躬,说:“么妹虽说不是您二老的亲生女儿,但您二老待她跟亲生女儿一个样。以后,还望二老多多照应她和娃娃!”
李大爷摆了摆手,说:“李将军是条汉子!么妹摊上你,有福气!一家人莫说两家话。下一步,我知道你要做啥。好汉做事好汉当,不管政府咋待你,你啥时候回来,还是我们西河镇的人!”
听了这话,李涵章再次向李老汉和李大妈深鞠了一躬,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往外走,经过来宝身边的时候,低头对他说:“我要去人民政府自首。”
来宝什么话都没说,领着李涵章回了镇上他的办公室里。李涵章把自己的身份和这八年多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只是没有提遇到苟培德的事情。
“张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来宝站起来,走到窗口朝外看了看,回头说,“你很清楚,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你就是漏网的国民党特务,性质很严重啊。”
“我晓得。解放几年了,我分了田地,分了房子,你爸爸待我像亲儿子,你待我像亲兄弟,我如果现在不主动坦白,怕以后被查出来,要连累你们一家。”李涵章说完这些,转身面对着来宝说,“脑壳落了碗大个疤,我确实不想再躲躲藏藏地过日子。”
“这个事情太突然、太出乎我的意料。张大哥,你看这样好不好,你马上写个书面材料,我给你报上去,先去找我那个同学,也就是你在涪陵的老朋友李大勇,问问他咋办。这样的话,一来可以证明你是主动向政府坦白、向人民认罪;二来,上面也可以核实一下你的真实身份?”
李涵章于是就在来宝的办公桌上把自己的真实简历写在材料纸上,交给了来宝。来宝看了看,又问李涵章:“张大哥,你想好,我们这一出门,你就不是青龙镇商店的会计,而是漏网国民党特务了。”
“兄弟,我想好了。你也和家里的人说好,以后都要和我划清界限。不过,陈么妹是真资格的贫农,你多关照她啊。”
“这个我晓得。她就像我姐姐一样。”
两个人说好,出了门,紧赶慢赶,赶到古城公安局时,早已经下班了。来宝说,“反正你的自首材料已经在我这儿了,也不差这一天了。我们先回去吧……和幺妹告个别。”
“要得。只是,我想明天一早去看看程将军,要得不?”李涵章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已经是监控对象了。
“这个……我陪你去。”来宝想了想,这样回答。
“还有,我回去了,给不给么妹说这些的事?”
“你们是夫妻,你实在要告诉她,谁也拦不住。我担心,她要是过于激动,上面的调查结果还没有下来,却先把事情捅出去,那麻烦可就大了。唉,她现在就你一个亲人,你这样一来……她可咋办啊?”来宝轻声说。
提起陈么妹,两个人都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到了保健院大门外,李涵章说:“你放心回去吧,我知道该咋做。”
李涵章一路都在想怎么把这事情告诉陈么妹,可让他没料到的是,陈幺妹远比他想象得冷静,还没等李涵章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说:“不管你坐多久的牢,我都等你。”
李涵章问她:“你又是啥时候晓得的?”
“刚结婚没多久,我摸到你夹袄领子里缝了两个金戒指,就晓得你不是一般的小商小贩儿。后来你给我买了簪子,给珂珍买了长命锁,我越想越觉得奇怪,悄悄看了你的夹袄,少了一个戒指,我的镯子还在里面。那个时候我就想好了,不管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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