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传媒》第71章


朱木沉默不语。
“它开始神经错乱,开始狂叫,开始哀鸣,并且咬断了导师的喉咙。”吕笙南说,“其实我就是那条狗啊!我拼命积累着世上的财富,我期望财富能把我和那些普通的人、庸碌的人、让我看不起的人区分开来,我期待着财富能带给我一种满足感,事实上那些天文数字的财富的确带给了我满足感,我的财富越积越多,达到了所有人都不敢梦想的地步,可是我突然发觉,我的生活越来越跟那些普通人没什么两样。都是吃完饭就要工作,工作完就得休息,然后再工作……在生活的本质上,我跟在街头摆地摊的小贩有什么区别呢?相反,我越来越孤独,越来越冷酷,越来越暴躁……我是个心理学家,可是我却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让我感到恐惧,让我感到抗拒。直到后来,你用我的方法摧毁了我……”
朱木有些意外:“你都知道了?”
吕笙南笑了:“我说过一句话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期待着惩罚,期待着毁灭。其实人心就是罪与罚的一个平衡的过程,我的欲望使我在这个世界上犯下了罪恶,然后我的自我又在等待着这个世界对我的惩罚。进入监狱的时候,我的思维还是混乱的,一种内心的负罪感和来自你的暗示使我向警方坦白了我的罪过,包括股市圈钱计划、黄崖岛灭门和把周庭君封进火山泥,一点不漏地做了个交代。说完之后,我借了一本法律的书研究了一夜,发现就我的罪行,足以判我三次死刑一次无期。这个发现给了我无比强烈的震撼,罪与罚突然在我心里获得了平衡,我的脑筋突然清醒,心里一片澄静,无比平和,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在我的心里像春天的种子一样发芽了。其实呢,阿木,我今天请你来就是想告诉你,一个人有罪是天生的,心里有欲望就会带给我们罪行,可是我们必须让自己得到惩罚,这样我们才能懂得什么是幸福,什么是生活……我期待着你幸福地活下去。”
会见室里一片沉默。朱木别过头,默默地沉思着,过了很久,他摇摇头:“阿南,你说的太深奥,我还不能理解……也许,等到我受到惩罚的时候,会明白你的话。”他闭上了眼睛,喃喃地说,“这一天,不会太远的。”
吕笙南叹了口气:“阿木,你看你,才几天的时间,你就变得这么苍老了。振作一下吧,阿霓还需要你照顾,你们的未来还很长。我已经决定,明天无论判决的结果是什么,我都不会再上诉。呵呵,我连律师也没请。”
朱木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脸,对吕笙南的话有些吃惊:“如果你被判死刑呢?”
“唔。”吕笙南失笑,“那么群体性暗示理论就会在世界上消失,我就会进入另一个轮回。”
朱木无言。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会见时间到了。吕笙南站了起来,边往外走,边说:“明天开庭时不公开审理,注定是一场乏味的答辩过程,如果没必要,你就别去了。照顾好苏霓。其实,你在报纸上加入的暗示性信息,真的在我和苏霓之间发生过,就在去凤凰台的前一晚。她说,当你答应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的那一刻,她忽然发现她无法把你从她的生活中割裂出去,她已经习惯了你在她的身边。你睡在她身边的几个月,是她这辈子睡得最香甜的日子。”吕笙南已经走出了门,“呵呵”的笑声仍旧传来,“我是个心理学家,可是我现在必须承认,其实我真的不了解女人。”
朱木呆若木鸡,傻傻地坐在椅子上,眼泪忽然夺眶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狱警催促了一下,把朱木带了出来交给傅杰。傅杰看见朱木,显得很冷漠,但看见朱木的样子还是有些奇怪:“谈得怎么样?咦,你怎么了?”
朱木两眼无神,全身颤抖着站了起来,腿不知绊到了哪里,身体一个趔趄:“快,快送我回家!我要回家……”
吕笙南案开庭的那一天,朱木没有去。后来,他看了有关的报纸才知道,警方起诉的罪名中,黄崖岛灭门案证据不足不予采信;雇凶谋杀周庭君案以杀人未遂罪,判有期徒刑8年;黄崖岛周庭君死亡案认定为周庭君的过错,吕笙南属于自卫杀人不负过错;以谋杀苏霓未遂致使其深度昏迷,判有期徒刑十六年;以在媒体上刊登暗示性信息致使他人自杀,判无期徒刑;以扰乱经济秩序罪,判无期徒刑……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无期徒刑……
据说,吕笙南在法庭上显得很坦然,很真诚,痛悔了自己的罪过,当场表示不再上诉……
似乎已经过了一个漫长的岁月。有多久,朱木不知道,四年?还是五年?朱木只记得那个大学生宁可在审判吕笙南那年只是一个大二的学生,如今,他就快研究生毕业了……哦,那么是五年了。不知道为什么,宁可大学毕业时并没有去考托福——这对他的英语水平来说并不是太困难的事——而是考上了研究生,而且考的还是本校的研究生。这让朱木有些惊讶,在商城大学,考本校研究生往往会受到同学们的嘲笑,被称为“留级三年”,因为它实在没有一点挑战性,除非成绩特差或者纯粹为了避开就业压力。朱木不知道宁可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问过宁可,宁可总是笑笑不答,每天都过来陪朱木说话,帮助他照顾苏霓。
这五年里,苏霓仍旧沉睡着,没有一点恢复的迹象。朱木采用各种方法对她治疗和加以刺激,可是没有一点用,苏霓就像中了魔咒的公主,在王子还没有掌握神秘的咒语之前,将会一如既往地沉睡。
这五年里,朱木拼命地工作挣钱来支付那些高额的医疗费用。他年复一年地同时兼任五六份工作,即使这样,他仍然能够保证每天三次回家给苏霓喂饭,并且帮助她锻炼。两年前,苏霓很令人惊奇地恢复了吞咽功能,不用再从进食管里喝流食了。这让朱木惊喜了整整一年,对苏霓的苏醒充满了希望,那一年的朱木,每一天都被一种亢奋的情绪所充斥,整个人充满了活力。可是两年过去了,朱木的激情渐渐又被磨平,每天午夜对着苏霓说话时都要哽咽失声。
这五年里,超负荷的工作使朱木急剧衰老,头上白发丛生,脸上到处是皱纹,眼袋垂得厉害,脸色灰暗没有光泽,看起来像个农村里五十多岁的老人。可是他才刚刚过完三十二岁的生日。过生日那一天,他以一天没有去工作来庆祝,陪苏霓说了一整天的话。他得到的礼物就是——他抱起苏霓的头,让她的嘴唇在自己脸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他喜笑颜开,心里充满了感激:“谢谢,阿霓。”
“阿霓,你也快三十二了吧?等你生日的时候,我推着你到江边,去看看江风和渔船。嗯……五十多公里,不算远,我让你坐在轮椅里推着你去。你可要养好身体啊!”朱木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了,他抚摸着苏霓光洁白皙的脸,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上面。
在朱木不间断的按摩和锻炼下,她的皮肤充满了弹性和光泽,丝毫不缺乏营养,甚至连日照也不缺乏,呈现出健康的颜色。苏霓看起来丝毫不像是三十二岁的女人,这五年来,她的衰老仿佛随着知觉一起停止了,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姑娘。
朱木伤感中带着一丝欣慰,在泪与笑中痴痴地望着苏霓。
忽然宁可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朱哥,朱哥,那个警察,姓傅的,又来了……还带了好几个警察。”朱木心里一沉,勉强笑了笑,点点头。
过了片刻,傅杰带着四个警察走了进来,两个警察守在门口,两个警察随着他进了屋子。傅杰看见朱木,神情顿时呆了:“你……你是朱木?”
“怎么了?阿杰?”朱木微笑着说,“才五年没见,就忘了我的样子了?”
“没……不是……”傅杰有些慌乱地说,“你的变化太大了。”
“是啊!”朱木叹了口气,“谁又能在岁月中永恒不变?《金刚经》里有一句话:客尘如刀。就算是铁人,谁又能不被这人世的利刀刮去一层血肉?”
“嗯,是吧!”傅杰喃喃地说,“我今天来……今天来……”
朱木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傅杰更加慌乱了,突然面对着朱木的苍老,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他开始恼怒自己这种情绪,大声说:“我来,是为了以谋杀罪逮捕你!”
朱木毫无表情,宁可却惊叫了起来,大声质问:“谋杀?他谋杀了谁?”
傅杰沉默着扫视了一下这个破烂而整洁的房间,目光落在了沉睡的苏霓身上,嘴唇抖了抖,说出两个字:“苏霓!”
“什么?”宁可呆若木鸡。
“我杀了阿霓?”朱木似乎感到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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