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事记》第58章


“德儿!”郭氏忍不住呼唤。
小公主从轿窗探出脑袋,冲着娘亲笑道:“娘,我和爹爹看戏去啦!”
孙语珍把小公主拉进轿子,朝郭氏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郭氏怅然站在残阳里,被夺走丈夫和女儿的她承受着巨大的侮辱,目光对上了孙语珍的眼神。
合上轿帘的一瞬,孙语珍似乎看见郭氏眼里涌动着晶莹的泪光,是自己的错觉吗?孙语珍不愿深想,因为她是赢家,赢家何须顾及输家的悲欢?可她想不到的是,就在她和王爷在戏台下欢笑暖语时王府传来了噩耗:郭氏服毒自尽了。
看着郭氏冰冷的尸身,成为最后赢家的孙语珍却感觉不到一丝高兴。她从未如此失落,她每夜难以入睡,不断地问自己:如果当初自己没有那么做,郭氏是不是就不会死?
郭氏死去的那个夜晚,月光凄冷,像一把刀子一刀刀划着孙语珍的心。她真不想要郭氏死啊,可无论她怎么后悔,事实也不会改变,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第四十一章 往事如烟·珍婆篇3
第四十一章往事如烟·珍婆篇(三)
郭氏去世后,安王爷万分悲痛,自责冷落了妻子。王府上下一片素白,悼念郭夫人。郭夫人去世不足一月,安王爷的父皇——当今皇帝驾崩。雪上又加霜,安王爷悲伤过度,几次晕厥,他想回京为父皇发丧守孝却遭到了自己的大哥——继任新君的拒绝。猜忌自己的竟是自己的父皇和兄长,安王爷哀伤不已,每日借酒消愁,身体日渐消瘦。
因为郭氏的死,孙语珍升为正室夫人,可她鲜花般的容颜却像霜打一样黯淡了下去。安王爷沉浸在悲痛中,不再去孙语珍房内过夜,她每日独守空房,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寂寞和空虚。她开始反思这场婚姻,她嫁给安王爷原本是为了朝廷政治的稳定,监督安王爷的一举一动,可她却渐渐迷失在了争强好胜、嫉妒报复之中,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都是因为自己的感情用事。
要惩罚就惩罚自己吧,孙语珍心下做好了决定。
孙语珍来到安王爷卧室时他正因纵酒宿醉卧在床上,一位家仆端来药汤,无奈王爷怎样也不肯喝,他嚷着:“我不要清醒,都给我出去!”
“我来吧。”孙语珍接过药汤,示意仆人退出去。
孙语珍坐到床头,用唇试过药汤的冷热,用青花瓷勺喂到王爷嘴边。安王爷扭过头,一言不发。
孙语珍道:“我知道王爷心里在怨我、恨我,可你不能用自己的身体出气啊。”
王爷闭着眼,依旧不说话。
孙语珍又道:“郭夫人的死,我难辞其咎,我愿自闭于寒室,从此不再出户半步。您就先把药喝了吧。”
她再次把药喂到他嘴边,可他紧闭双唇,不让药汤流进嘴里。
药匙离开了他唇边,他刚想缓一口气一双柔软的唇就贴在了他干涩的嘴唇上。那唇像春水一样温暖,他身体一酥,嘴唇微启,药汤经过那双柔软的唇送进他嘴里。
王爷忽然推开了孙语珍,她跌在地上,药汤洒在她的裙子上。她躺着,感受地上冰冷的寒气侵入自己的身体,就是这股寒意夺走了她心中最后一点温暖。
“小珍……”
“我不要听!”她冷冷封住了他的话头,站起来,跑出屋子。她曾告诉自己要坚强,可泪水还是在出门的那一刻流出了红润的眼眶。
从那天起,孙语珍把自己关在小屋里,每夜对着照进窗棂的月光或凝眉或苦笑。命运真是捉弄人啊,给予她荣华富贵,却夺取了她的自由幸福。她有时会想起那个舞剑少年,在梦里幻想着和他私奔远走,无拘无束……
寒来暑往,转眼间过了四载。这年冬天,北方的狼狄部落发动了对帝国的战争,首当其冲的便是北疆的安州。这个冬天格外寒冷,严峻的环境使狼狄不得不通过掠夺生存。狼狄骑兵的机动性极强,如一阵狂风席卷安州大大小小的村镇。狼狄骑兵所到之处财产粮食被掠尽,房屋被烧尽,男人被杀尽,女人被抢夺为奴,老人和孩童也被残忍屠戮。面对狼狄的侵略,安州守将全然没有招架之力,据探子传回的情报,狼狄正预谋着一场更大的攻势,届时他们很可能长驱直入攻破安州,进犯中原,威胁皇都。帝国存亡岌岌可危!
安州无将,朝廷一时也没有派遣的人选,数十年的太平盛世已把这个帝国的军事腐化荒废。正在朝廷发愁之际,安州不少守将纷纷上书,请求由安王爷执掌安州兵权。由皇亲坐镇,军民的士气定会恢复。可过了数月,朝廷却没有任何批示。
这天,孙语珍正在屋内抄写《法华经》,为万民祈福,房门忽然“咚咚”响了起来。
“谁?”
“是我,小枝。”这些年,都是小枝在服侍孙语珍,也只有小枝才能接近这间屋子。
小枝见到孙语珍,一脸喜色,道:“小姐,家里来信了!”她说的家里,是孙语珍的娘家。
数年来她与双亲音信隔绝,相思之情早已积满心肠。孙语珍白皙纤细的手指捏着信封,激动不已,她反复念着:“是父亲,是父亲写来的。”
信中都是家常话,孙尚书告诉女儿家中一切平安,让她不要想念。除此之外,还有只有孙语珍能看懂的暗语。孙语珍离家时父亲与她定下了通信的暗语,以便暗中通报安王爷的情况,这个暗语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刻绝不会使用。信上暗语的大致意思是:朝廷欲将安州兵权交与安王爷,但又顾忌安王爷会反叛朝廷,所以要孙语珍提供确切的情报。
孙语珍明白,国家大事绝非儿戏,自己的情报不可有半点闪失。嫁到王府的这些年,她了解安王爷的性情,她看到他是一个重情又忠义的男人,否则他也不会因为郭氏和父亲的死悲痛欲绝。何况,他并没有反叛的动机和条件,他没有子嗣,没有无尽的欲望。所以,她在回信上用暗语写到:女儿愿以性命担保,安王绝无反心。
回信寄出了数日,一日午间有人敲响了孙语珍的房门。小枝通常都会在这个时候为孙语珍送饭,所以她并未询问,说了声“进来”。
进门的人的确是为孙语珍送饭食的,可他不是小枝,是安王爷。孙语珍一惊,不知如何应对,她理了理发髻起身给王爷请安。
“小珍,你何必为难自己?”
孙语珍道:“臣妾并不为难。”
安王爷道:“你真是个倔强的女子。罢了,今日我来请你出门,你肯不肯?”
孙语珍不语。
安王爷问:“你在怪我?”
孙语珍道:“臣妾不敢。”
安王爷道:“我知道你把自己关在这里四年是为了什么,我并没有怨你、恨你,我只是想让我们都冷静冷静。那天,我本来是想向你道歉……”
孙语珍打断他道:“这里寒凉,王爷没有别的事就请离开吧。”
这四年间,王爷多次到孙语珍屋外,向她倾诉心声,希望她走出来。可她走不出自己,走不出悔恨和寒冷。
王爷沉默了一会儿,道:“德儿已经长大不少了,她失去了一个母亲,不能再失去另一个母亲。有些东西,只有母亲能给她。”
孙语珍悲伤道:“没有我,郭夫人也不会……”
王爷道:“这件事和你无关,你无须自责。”
孙语珍红了眼睛,道:“怎会与我无关?”
王爷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缓了一缓,他说:“朝廷已经下旨,让我统帅安州兵马,抵御狼狄。”
孙语珍点点头,道:“恭喜王爷。”
安王爷道:“我现在是安州三路大军总统帅,生死已交给了国家和安州百姓,我只希望夫人能在这个时候陪着我,我一个人顶不来。”
安王爷走了,最后对孙语珍说:“我不勉强你。”
孙语珍咬着牙,她知道无论自己为何来到他身边,他都是自己的丈夫。现在,也许是他生命最后的时刻,他只想她在身边。她实在不该再把自己圈在过去,她要走出去,为了丈夫和国家的未来。
她呼喊着小枝,道:“小枝,帮我沐浴更衣。”三军之主的夫人必须拿出样子来!
安州军的指挥大营转移到了安王府,安王爷每日坐镇王府,听取各方的军事汇报并指挥各区的防御部署。在此期间王府内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落在了孙语珍身上,她精心打理每件事务,王府上下有条不紊。孙语珍还从王府的粮库和金库中划出富裕的部分,作为紧急情况下的军粮和军资金。
这天,孙语珍正在后堂检查王府最近的支出账目,突然听见有人高喊着:“紧急军情!紧急军情!”她心中不安,悄悄躲到议事厅后面。议事厅内,王爷正和几位参谋商讨军情,一位背后插着三色信号旗的士兵慌张地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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