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指仙镜》第285章

“暂时……”罗亮低低喘息，他的声音，沙哑而又低沉，他语速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还死不了……”
“你……”黄立超怔了一怔，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扶罗亮，只是手刚探到一半，面上已无半点血色，他的手，就这么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你……你的身体……”
“嗯……你感觉到了？”罗亮苦笑了一声，涩声道，“若是被你碰一下，只怕小爷我就要碎了，连个全尸，都捞不到了。”
天地寂静，风雪寂静，整个世界，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只有黄立超的脑海，就这么“嗡”地一下炸了开来，旋即，一片空白。
若是被你碰一下，只怕小爷我就要碎了……
连个全尸，都捞不到了……
这一句话，一遍遍在他脑海中响起，终于，他脚下一个踉跄，就这么在罗亮身边坐了下来，呆呆地望着他。
“还有救么？”许久，黄立超方才涩声问了一句。
“再生之力，正在修复我的身体。”罗亮顿了顿，才道，“大概，能修好的吧……这不，小爷已经能这么坐着跟你说话了呢。”
“大概么……”黄立超沉吟了一声，忽然道，“从击败北岸那一刻开始，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
“这么说，今天已经七月十八了。”黄立超掐指算了算，道，“还有七天，便是你的生日了。那之前，你的身子，能好么？”
“七日，应该够了。”罗亮点了点头。
“七日后，我在佩园为你设了酒宴……”黄立超这么说着，声音却是渐渐低了下来，似乎在沉吟着什么，“我要带你见一位故人，她见到你，应该也会很高兴的……对了，我这次回去，便要结婚了……你呢……”
“未来的大嫂啊，小爷可真是感兴趣呢……”
极北之地，风雪之中，这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从天南聊到地北，从十年前聊到十年后……
有多久了，那一抹久违的亲切，不知从何时起，又回到了心头。
这般一直到黄昏，黄立超方才不舍地站起身子，离开了这片冰雪之地。
接下来的日子，狄妍等人一一醒来，每一个人，都会坐下与罗亮聊上半天，只是他们都很有默契的，在黄昏来临之前，选择离去。
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只是，谁也没有，谁也不愿去捅破。
罗亮，大概是不行了。
这个胖子的生命，终究还是走到了尽头……
七月二十四，极北之地，只剩下罗亮一人。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不再坐着，而是躺了下来，独自一人，躺在冰雪之中，仰望着茫茫苍穹。
“还要多久？”他轻轻念了一句，似自言自语。
“快了，再给我十分钟，魔音就能让你动了。”脑海中，缓缓响起了魔音温婉的声音，“只是，这再生之力，持续不了多久。”
她顿了顿，声音似有几分凄凉，“魔降将你的身体完全摧毁了，即使有再生之力，只怕也最多让你支撑上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之后呢？”
“化为齑粉，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么？嘿嘿……”罗亮忽然苦笑了一声，“无妨。小爷只要再见她最后一面，就一眼，便可以了。”
“那之后，我便会跟你做完最后一个交易。”
魔音沉默，一如这清寂地雪夜，就这么沉默了下去……
洞庭湖。浔阳楼。十里长街，灯火辉煌。
此时正值仲夏，即使到了午夜十一点的光景，这条长街依旧人声嘈杂，川流不息。
只有街道的尽头，临近湖畔的地方，灯火渐渐暗了下去。
一道蜿蜒的回廊，绵延向前，渐渐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回廊两边寂静的树林，偶尔会有几对年轻恋人，缠绵私语。远处涤荡着潮汐的声音，恰似低低诉说的那一抹温柔。
罗亮缓缓踏上了这条回廊，回廊两边昏暗的灯火，照在他有些臃肿的身子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细细望去，竟似带了几分孤独。
他走的很慢，仿佛每一步，都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只是在这昏暗的夜晚，没有人会去注意，他掩在衣服下的身体，正在不停地裂开，一条一条，一道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
鲜血，淋湿了他的衣衫，在灯火下，他显得分外凄凉。
他的面色很是苍白，呼吸也愈发的急促，仿佛随时，都会走到生命的尽头。
只是，他终究是走到了回廊的尽头，穿过一片约莫三五十米的小树林，有一座古色古香的小屋，里面还亮着些许灯火。
他抬起头，漆黑的瞳孔，透着数不尽的缠绵与温柔，仿佛径直穿过了那一扇门，那一道墙。
她穿着心爱的粉红色蓬蓬裙，坐在窗前。
她精致的面颊，带了几分忧愁，几分期盼，就这么安静地望着窗外。
尽管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望不见。可是她就是愿意这么坐着，这一坐，便到了深夜。
她似坐的有些累了，微微欠身伸了个懒腰，然后重新拆了一根棒棒糖，轻轻咀嚼着。
许是糖果的甜意影响到了她的心境，她那一抹精致的嘴角，缓缓露出了一丝笑意，那般甜美，那般温柔，似又想起了什么？——
琼口海滩。
七彩的虹霞，带了几分氤氲，轻轻打在了女子的脸上，身上。海风拂面，带起了她耳畔的发丝。
“啊……”她忽然松开了手，张开双臂，对着那大海潮汐，对着那氤氲彩虹，欢愉而又满足地叫着。
罗亮望着她，望着那让人神牵梦绕的美丽身影，一时间，竟是看地痴了。
有那么一瞬，他多么希望，这一刻，就是永恒。
他的心口忽然涌起一股热血，那么强烈，那么炽热。
他忽然从背后抱住了她，那么地紧，仿佛要将她整个融入身体。
她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痛了。只是那天真无邪的面颊上，却是漫漫的笑容，那般温柔……
“落落，你嫁给我吧……”他脱口而出。
“你……”落落怔了一怔，一抹红唇却是笑得愈发甜了，“你这算是求婚么？”
“嗯。”胖子重重点了点头，宛如斩钉截铁一般。
“我不答应。”她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为什么啊？”罗亮急道。
“这算哪门子求婚啊。”落落又一次嘟起了嘴巴，嗔道，“鲜花在哪呀，戒指在哪呀？没有鲜花，没有戒指？姐姐我凭什么答应你呀……”
“鲜花，戒指……小爷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胖子没好气地拍了拍脑袋，“嘿嘿”笑了两声，面皮却是极厚的，“不过这些东西，以后再补也不迟呢……”
“以后？”落落忽的露出了几分失落的神色，道，“以后是哪天啊，你知道的，姐姐我记性不好，要不然以后你再……”
“你在这等我！”罗亮忽然打断了落落的话语，不知为何，他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了万丈豪情，仿佛面对着这个女孩，便是一丁点的推迟，也是罪无可赦的。
他赫然转身，拔腿就跑，像是一辆坦克，横冲直撞，直惊得远处的海鸥，扑扇着翅膀，飞离海面。
她看不见他的背影，只不知为何，随着他的离去，她的心，也那么空了一空。
只是她精致如同洋娃娃一般的面颊，却满是笑容……
“傻瓜……”窗口下，她再次低低念了一句，一如那天一般，双颊微红。
只是这一次，却依稀带了几分失落，这般让人心疼的失落。
“其实没有鲜花，没有戒指，我也是要嫁给你呢……”
“只要你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明天，你就会回来的吧。嗯……一定会的……”
她自言自语，却浑然不觉，声音已经哽咽。
是什么？仿佛将心中的那一抹悸动轻轻揉碎？
是什么？让他再也控制不住泪水？
是什么？让他只想迫不及待地将她拥入怀中？
只是，许久之后，他终究是转过了身子，向着树林昏暗处，行了过去。
灯火，又黯淡了不少，连带着他的背影，也愈发孤单了一些。
“啪啪啪啪”臃肿的身体上，开始不停响起碎裂的声音。
他走不动了，靠坐在一棵小树下面。
他的皮肤，经脉，骨骼，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开始一点点地破碎，他的意识，仿佛即将走到尽头。
忽然，他的身体就这么一轻，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他发现自己回到了魔指仙境，就那么倚靠着温暖的水池边上。
池中，魔音依旧被那硕大的铁链捆绑着，只是她面容上的雾气，却是渐渐散了去。
胖子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见她的容颜。
她真的很美，有裴佩的英气，有陈媛媛的可爱，有黄思怡的妩媚温柔，有落落的天真质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