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苍山恩仇记》第5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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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历史小说家高阳曾说,他写历史小说的原则是“只做律师,不做法官”①。意思是指他只为小说中人物辩护,把事情的是非曲折说清楚,而不对人物功过加以判断,“法官”的角色应该留给读者去担当。这是一种现实主义的创作态度,在吴越的《括苍山恩仇记》的创作实践中,我们多少也看到了这样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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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见《历史·小说·戏剧》,载台湾《联合文学》1986年二卷4 期。
那么,又是什么力量使吴越在以消灭创作个性为最大特色的文化专制时期,敢于冒犯“旗手”制定的创作戒律,无视时髦的“三突出”理论,不去写雷同化的高大全英雄和漫画化的反面人物呢?原因大约在于:(一)除了作家对生活和艺术持有独特的理解,清醒的认识,有意识地抵制“帮八股”理论之外,当时他所处的客观环境也促使他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三突出”理论的影响。十多年与外部世界(尤其是文艺界)隔绝的牢狱生活,使他在失去人身自由的同时也失去了系统学习领会样板戏经验的资格,从而有幸免受“四人帮”文艺理论的荼毒。耳根清静,自然心地也纯正。(二)超功利性的创作心态。作为戴罪之人,偷偷儿地违禁创作不符合“正统”理论规范的小说,这本身就需冒很大的风险。当时的吴越决没有诗人郭小川那般的乐观自信,坚信自己的作品“也许它不合你秋天的季节,但到明春它准会生根发芽”②。他不敢抱有能活着看到自己作品出版的奢望,唯有祈盼在身后能得以付梓③。他之所以在惩罚性的体力劳动之余,沉浸到自己所营造的艺术世界中去,面对稿子倾诉心灵,用驰骋的想象力构建一座宏大壮观的“空中楼阁”④,搬演一幕幕威武悲壮的人生活剧,主要是为了借此以慰藉自己那孤寂受伤的心灵,是为了打发苦涩难捱的囚徒生活。“结庐在人境,心远地自偏”,通过艺术创造,他在恶劣的生存空间为自己修建了精神的花园,砌盖了心灵的温室,发掘人生的意义,寻回自身的价值,从中获得精神的寄托。正是这种超功利性的创作心态,使作家具备了从事真正艺术创造的必备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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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 见郭小川《团泊洼的秋天》。
③ 见郑晓华《十年坎坷写括苍》,载1984年第6 期《人物》。
④ 见吴越著长篇小说《人的一半是野兽·后记》,时代文艺出版社出版。
艺术创作的规律证明,“以瓦注者巧,以钩注者惮,以黄金注者殙”、“凡外重者内拙”①。大凡那些“见者惊犹鬼神”的艺术精品,只能产生于忘却“庆赏爵禄”、“非誉巧拙”等功利性目的艺术境界之中。创作《括苍山恩妩记》既然“非为稻粮谋”,也非为邀功请赏,作家便能抛弃种种世俗的顾虑和非文学的考虑。他可以挣脱心灵上的羁绊,置“帮八股”于不顾,全身心地遨游在艺术创造的天地之中,尽情倾诉自己的喜怒爱憎和对人生、对社会、对历史的真实认识。这或许才是《括苍山恩仇记》有幸未在创作上陷人“三突出”理论泥淖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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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见《庄子·达生》。
与这种超功利创作心态相适应的,是作家放弃现实题材而选择了历史生活,把他惨淡经营的“空中楼阁”费劲地扛挪到近百年前的清末年代去安放。他后来自称是“没有办法的办法”②,其实,这是出于超功利创作心境的需要。写历史故事,不仅能与现实生活拉开距离,便于更准确、深刻地把握其本质,而且能使作家避开现实生活中许多纠缠不清而又令他困惑不解、心寒胆颤的敏感问题,从而有利于全身心地投入到艺术创造的世界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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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 见吴越著长篇小说《人的一半是野兽·后记》,时代文艺出版社出版。
但是,牢狱绝非是世外桃源。只要生活在当时的中国,就不免要受到种种时尚理论的熏染。在文艺上,八个样板戏的轮番“轰炸”和强制观看学习,使文学作者在提笔创作时难以完全抗拒其强大的“样板”效应而实现超越。我称《括苍山恩仇记》为“英雄传奇”,也还基于它着力塑造带有理想化色彩的豪杰英雄这一事实。虽然作家没有套用“高大全”模式把雷家寨义军拔高描绘成井冈山红军的化身,而是力图以生活逻辑为依据,写出山野之民的真实风貌,但是,几位主要英雄人物的形象并不十分丰满,个性也不甚鲜明,和金鸡太爷、林炳、李联升父子相比,显得要逊色一些。
在当代长篇小说创作中,正面形象逊色于反面形象的情况,已不属个别现象,个中原委甚为复杂。但就《括山恩仇记》而言,一个重要的原因,可能在于塑造英雄人物并非吴越所长。可以想见,让一位长期身陷囹圄,终日与“社会渣滓”和各色罪犯为伍厮混的“戴罪”之人,去凭空杜撰虚构他难得一见的所谓“英雄形象”,实在是勉为其难的事情。正因为如此,吴越在粉碎“四人帮”后创作的几部现实题材的作品,都没有再去着力塑造英雄形象,而是去写那些他所熟悉、所了解的人物。但在当时,他自觉地做这种尝试,只能解释为时尚理论对作家的无形影响。
《括苍山恩仇记》作为新时期通俗文学浪潮中的潮头之作,给我们提供了一些有意义的思考。因此,在研究总结十年“文革”历史的文学现象时,我们不应该忘记和忽视《括苍山恩仇记》这样的作品。作为创作于十年文化专制时期的长篇小说中的佼佼者,在那段历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应该是毫无愧色的。
──1990年秋写于括苍山麓
按:应为众同志,文学评论家,现任浙江丽水电视台副台长。《括苍山恩仇记》一二两册出版后,即曾写过评论文章,发表在《丽水师专学报》上;第三册出版后,又写出本文,发表在199X年《传奇百家》第X 期上。
附录六
超出史范的新作
李树声
新时期以来,历史文学的创作与发展是令人瞩目的。纵观这题材不同、质量各异的诸多作品,我们很容易发现其中的共同点,这就是大多数历史题材作者的历史文学观念和思维方式的共同趋向:“谨守史范”,或者说历史小说就是“历史科学和小说艺术的结合”。当然,一些历史题材作家曾遵照这一观念,创作出了比较有影响的作品。可是,如果始终把它作为唯一的、固定的模式,势必使历史题材的创作与研究这一艺术大流滞潴在一条狭窄的渠道中。而吴越的《括苍山恩仇记》就突破了这一“正宗”历史文学观念的规范。他充分调动起艺术虚构这一特殊的功能,善于捕捉形象思维中的诸种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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