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遍清秋路》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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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因又转头看向我,盯着我看了许久,如同皇后娘娘一样,好久,问道,“叫什么名字?”“回皇上的话,奴婢名叫湘儿。”皇上有些慌神,又问道,“潇湘夜雨的潇湘?”我摇了摇头,“回皇上的话,奴婢不知道是不是潇湘夜雨的潇湘,只知道是玛法给起的,取得是湖南的意思。”
“湖南?你玛法是哪个?”皇上问道。“回皇上的话,奴婢的玛法是征南将军穆占。”皇上思索良久,道,“是叶赫那拉家的?”我点头称是。皇上笑笑,道,“下去收拾收拾吧,今日没什么要你干的,明日一早起到朕的身边伺候就是。”我蹲了个礼退下,临出门时,看到皇上与王爷的脸上都俱是笑意。心中纳罕,到底像谁呢?为何我觉得他们从我这里仿佛看到的是另外一个人?
皇上每夜都会看奏折到很晚的时候。每天我也只是做狐假虎威状跟随在他的身边,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差事要我去做,无非是端个茶减个烛花。直到深夜都会有许多奏折要皇上批阅,每日里光各地用折匣送来的密折就不在少数,更别说那些个普通折子。苏培盛看我圣眷隆重,见我时也客气了许多,言语间多几分暧昧,我想他一定以为我是要登堂入室了的。不便解释,心内虽然鄙视,面上依旧是以前的样子。
“潇……湘儿,念过书吗?”皇上突然问。我突然有些懊悔以前为何不好好跟哥哥们去念书识字儿,绞着帕子摇了摇头。
“你们叶赫那拉家里可是出过咱们满族第一词人的啊。”皇上摇了摇头,又说道,“朕教你首容若的词如何?容若算辈分儿也是你玛法的堂弟。”
我点头,听皇上吟道,“一生一代一双人,争叫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缓缓跟着念道,虽不明白意思,却也觉得有些悲凉。
皇上径自地点了点头,未再说什么。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白色的缎面儿,只是上面的图案不怎么好。两朵凋零的荷花,怎么看怎么不吉利。皇上看着荷包有些恍惚,再转头看看我,脸上似笑非笑。“长得确实很像,难为了他们的心思,只是终究不是……”随即摇了摇头,又低头看那些折子。
我心里惊讶,为何皇上、皇后、王爷都会说我像一个人,这个人究竟是谁?心中不解,只是主子的事情我不好随便打听去问。渐渐地,也习惯了那些似是注视又非注视的眼神,每日里恪守本分,等待可以出宫的日子。还有九年呢。
雍正八年五月,怡亲王允祥逝,皇上帝亲临其丧,谥曰“贤”,配享太庙。诏令怡亲王名仍书原“胤”祥。
六月 赐怡贤亲王“忠敬诚直勤慎廉明”八字加于谥上。
七月 命建贤良祠于地安门外。 
八月 命怡亲王子弘晓袭封亲王,弘皎别封郡王,均世袭。建贤良祠,以怡亲王允祥功勋卓著而奉为首位。
从王爷薨逝后,皇上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夜间,身影越发地消瘦下来,案牍旁,一字字写着,时不时还有些清咳。一年间,经常可以看到皇上与王爷之间手足情深,如今,只觉得皇上的身影越发地孤寂了,最懂他的王爷去了……
“湘儿啊,五月初的时候朕要你以朕的名义去交辉园探望怡亲王时,王爷有说什么吗?”皇上随手放下了一本奏折,转头问我。
我心里一拧,当日的情景历历在目。王爷当时神智有些恍惚。看到我后先叫了声姐姐,然后又有些清醒,只是拉着我的手说,“我们都错了,你终究不是她。”她,那个她究竟是谁?一直有一种是别人的替代的感觉,此时王爷的话越发要我坚信,我之所以会留在宫中,是因为我跟一个人很像。“你回去不要告诉皇上我病重了,没的让皇上多花精力忧心我的病。以后好好伺候皇上,你在皇上身边也是一个念想儿。”王爷的话说得续续断断,我也不敢再多问一句,只是看着那样清俊的一个人物如今缠绵病榻,心里一阵阵的抽痛。
“回万岁爷的话,怡王爷只是嘱咐奴婢好好伺候皇上。”我低头回答皇上的话,心里却十分想知道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
皇上点头,“怡亲王还是忧心朕多过于忧心他自己啊……”
心里有些惴惴地,却又禁不住好奇。低头顺着眼儿问,“万岁爷,奴婢去交辉园时,王爷还说过奴婢在皇上身边儿算是一个念想儿,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皇上看着我笑了笑,“这么些天了,总算问出来了。朕瞧着你都快出心病了。”
心事被猜中,却不见皇上恼怒,也有安下了心,只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听着皇上的下文。
“你跟朕的一位故人很像,这位故人,皇后认识,怡亲王也认识。”皇上嘴角含笑,自王爷去后很少看皇上如此平静安详的面容了。
我摇头,“皇上说笑了,奴婢长于关外,性格长相皆是粗鄙,怎么可能与万岁爷的故人像呢?万岁爷的故人一定是江南佳丽那种,奴婢可不敢像。”
皇上已是笑出声了,“为何朕的故人应是江南佳丽?你从何听得?”
我吐了吐舌头,“奴婢选秀进宫前,讷讷说奴婢一定不会被选中,皇上喜欢的是江南的文弱女子,不是奴婢这种野丫头。那奴婢就想万岁爷的故人也一定是江南佳丽了。”
皇上停住了笑声,微皱了一下眉头,“讷讷?”
我方才想起自己的言语,忙道,“奴婢在关外长大,家中问额娘是叫讷讷的,问阿玛也有时叫玛玛。粗野乡音入不得万岁爷的耳了。”
皇上笑出声来,“倒是第一次有人在朕旁边说这个。你讷讷又怎么知道朕喜欢的是江南的文弱女子?咱们满洲的比之丈夫毫不逊色的上马能战下马能操持家务的女子也是着实让人喜欢呢。朕的这位故人可是曾经当着众人的面说‘鸡不鸣,狗不叫,十六岁的姑娘满街跑。咱满洲的姑奶奶就是这个样子。’”
我心中听着乐和,遂口不择言道,“奴婢在家的时候也常拿这句话顶撞阿玛的。如此说来,还真想认识万岁爷的这位故人呢。”话刚说完就已经后悔,王爷明明说是念想儿了,那这位故人一定不在了的。
果然皇上的目光微沉,却不再说什么。“怡亲王说得对,是个念想儿,仅仅是个念想,终究不是,代替不了。”摇了摇头,又抽过一本折子看了起来。我不敢再说话,蹑手蹑脚地将桌上已经微凉的茶换下。心中却沉思着,那个女子究竟是何样的人物?
雍正九年九月,皇后娘娘薨,册谥为孝敬皇后。
我趁不当值的日子去皇后娘娘生前寝宫前凭吊。在宫中已然三年,该看清的还是看清了。别人对我的敬对我的好,无非是因为皇上对我的态度。而真正对我好的怕是只有皇后,虽然她也有她的目的,可她却是真的对我好。想着刚进宫那会儿,日日与皇后相伴说话逗闷儿,竟是昔人已逝。无意间听到两个小太监在那里扯闲。
“要我说皇上最喜欢的是早没了的年贵妃,皇后娘娘过了皇上都没有来。”
“胡扯,皇上现在最喜欢的是谦主子,你看现在圣眷多隆重?”
我没有惊动他们,晃到了别处。心里却想着,任是世人猜测,谁也不能洞悉万岁爷的内心啊。跟在皇上身边已经两年多,他面色最为平淡温柔的时候是他每天看那荷包的时候。荷包已经被摩挲的边角有些破损,我曾跟皇上说我拿去缝补一下,皇上也只是笑着摇头。看着荷包时,眼神中的宠溺,思念,所有所有的情感全都宣泄而出。外人从未曾见过的皇上……
“去凭吊过皇后了?”我端上茶的时候,皇上正拿着一本不识得的书在看。
我点了点头。“娘娘对我极好的。”
皇上再没有说什么,又低头看他的书。我注视着他消瘦的身影,这一两年皇上真的瘦了很多。老天还如此不眷顾,让一个又一个亲人离开他。
过了很久,皇上突然说了句,“别想太多了,当初要不是皇后,你也许早就在家里安安生生嫁人了。也不用在这里忙活着伺候人的活计。”
“伺候主子们是奴婢的荣幸。”我刻板地答着,心里却在想着,已经有多久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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