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记》第4章


世人都是这样,你越是不给,反而越是心心念念。
每一幅画,管云都在一笔一划的画完之后,又一笔一划的在右上角提名云归陌作于XX年X月初一或十五几个字,再细致的画上代表自己的私人标记——一朵云,一朵火般燃烧着的红云。
从管云独自提着个凳子往角落里一坐,到这朵红云遮天蔽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云归陌花了两年的时间。
其实很短了,比之无数淹没于历史之中沉寂终生的才子佳人,她是幸运的,是借了势的,借的是这太平盛世的势——百姓温饱了,才会有美人舞袖的机会,也才会有她的美人图闻名于世的机会。
今上,是个明君。
管云这样跟红玉说的时候,已经十四正值豆蔻的红玉依然像小时候那样睁着双迷蒙的眼睛看着她不明所以。
怎么会明白,她一个平头百姓又是青楼里的小倌儿,今上怎么样与她何干?
这两年红玉出落得越加水灵了,管云望着望着就会发起呆来,她画过那么多张美人图,没见过一个能比得上她家红玉的,要她说,倾国倾城都不为过。
红玉脸红了,倒不像以前一样和她疯闹。这两年她明着是楼里弹琵琶的乐妓,实则柳妈妈拿她当亲闺女一样疼爱。愣是将在青楼里长大的她教导得如同大家闺秀一样大方得体。
“姐姐,今天不是有客人?”
“有。”今天是七月十五,鬼节。不是什么好日子。
世人爱美却也大多迷信,是以这种日子里上门的人很少。
很少,却不是没有。
两天前一辆隐秘的马车停在了明月楼门口,这本是常事,这两年因着云归陌的名声,再豪华的马车都在明月楼门口停过。只是出来的,不会是这般佝偻纤细之人。
一幅低眉顺眼惯了的样子,却坐着隐秘而不寻常的马车。
身子纤细,声音也纤细,近乎平板没有起伏的告诉她,七月半这天她云归陌的时间,被他家主子定下来了。
没有拒绝的余地。
是个贵客。
管云越发打心里觉着,七月半真不是个好日子。
甚是悠闲的缠闹着红玉给她弹了两首新学的曲子,完了就地在红玉那儿用过饭赖在美人的床上美美的睡了个午觉,直到下午申时才悠悠转醒。
她不急,红玉却很着急。
她不傻,也能看得出这次的人来头不小,就生怕管云哪边怠慢了引来什么祸事。
管云捏捏她的脸:“傻丫头,你不知道越是身份高贵就越低调吗?他们这样的大多都是等月黑风高的时候才来的。”
果然,一直到戌时管云都吃完晚饭了,才听门房说人来了。
管云出去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马车,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小厮先跑过来要管云他们做好准备。管云站在门口悠悠的等了一会儿,才看见远远的来了一顶轿子。
一顶八抬的轿子,还有一圈人护着,却又拿漆涂了一层墨,撤去了流苏挂饰。
这到底是要低调还是要高调啊?
等从轿子上下来两个人,管云才算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八抬的轿子——四抬的坐不下啊……
管云迎接的排场也没多大,就她和柳妈妈,并着她收的替她打下手的书童兼随侍墨儿。
先下来的是个男人,华服锦袍,倒是比脸有趣多了。
后下来的是个女人,是个骨子里都透着风流的女人。这从她伸出的半截羊脂玉一样的手臂就能看得出来。
这就是今晚美人图的主角了。
往后院去的一路上很是安静,也并未遇到什么人。
一来楼里的姑娘们早已习以为常,二来今天七月半,大家有所忌讳都早早熄灯就寝。
下人们都很有序的等在了外面,只上次来的那个佝偻的身影并年轻的小厮随侍在侧。
柳妈妈见过礼之后就很有眼见的退下了。
这两位贵气逼人,随侍的又是那般纤细的嗓音。
管云心里叹道,想低调就低调得专业一点,如此这般是当外面的人都是傻子吗?
“贵客这边请。”
将人领进自己的画室,就让墨儿着墨铺纸准备画具。
管云亲自搬了张凳子细细擦净再亲自扶着美人儿坐下。
又让墨儿下去备茶,备楼里最上等的铁观音。
她不急不怕不担心,但也不会怠慢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夫人喜欢哪种姿势?是要全身还是半身还是单单面相就好?”
美人儿望向坐在一边悠闲品茶的男人。
“画师随意。”那男人却不是很在意。管云很明显地看到美人儿脸上的失望。
“夫人今天的一身裙子很好看,那归陌就做主画全身了?”
“嗯。”美人儿也兴致缺缺。
管云倒是没什么影响,该干嘛干嘛。毕竟五百两的银子呢。
这一画就是三个时辰,美人儿面部轮廓已经差不多。
管云歇了口气,钱哪里是好赚的。
一抬头竟然发现那名男子就站在旁边,貌似很有兴趣的看着她的画。
“客官,画已成型,接下来要花上一两天着色定稿,您和夫人可以先回去了,两天之后着人来取即可。”
美人儿松了口气的样子起了身,立即旁边有人搀扶着走了过来看画。就算是坐着,六个时辰不能动弹也很熬人。
她看着管云面前的画,画未着色,也未细细雕磨,是以二人都没什么满意的表情。
“这半成品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管云谦虚:“都是大家赏口饭吃,谬赞了而已。”
那男人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是很赞同。
“师承何处?”
“自学而已。”
“哦?这倒是难得。”
“谬赞谬赞。”
管云仍然很是谦虚。
男人看了看管云寡淡的表情,嗯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京城里近年来突然名声大噪的画师,精于美人图。他也见过几幅。本以为画这种风月画的不是行迹猥琐的中年男子,就是老严昏花却还满眼狼光的老头子,在听说画画的是个年轻女子后呆了一呆,然后就心生见一面的欲望。
恰好比较宠爱的妾缠着他要他陪着去画一幅美人图,顺势就答应了。
结果,见面不如闻名。样貌一般不说,性格也不是很讨喜。
他对此行是失望的。
当下就要离去。
送走了一尊大佛,管云内心是愉悦的。
然而这愉悦,在见到等在大堂里的红玉时粉碎殆尽。
管云几乎能把那男人脸上由无趣到惊艳转变的过程画下来——如果她还有这份心情的画。
七月半还是有点热的,就是晚上也不会很冷。
但是站在大堂里的红却有点冷的打颤的感觉。
她因为担心姐姐而一夜没睡生怕姐姐向来不够和气圆滑的性子惹怒了贵客,特地等在这里,等来的却是姐姐几乎有点生气的目光。
管云确实是生气的。
她早在那男子打量她的目光中看出来这人是为猎艳而来。他以为名满京都的云归陌会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然而他想错了,云归陌叫他扫兴,他就要离去了,却遇上了另外一个女子。
一个云归陌藏着掖着从不给她画美人图,上台弹奏琵琶都要隔着个帘子的美人儿。
她的妹妹红玉。
男人几乎是有点贪婪的目光盯着红玉。纵是享尽天下美人阅人无数的他,此前也从未见过此等叫他惊艳至此的美女。
红玉自觉自己闯了祸,却又不敢就此离去,颤颤的立在原地,更显得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不顾身边另一个美人儿扒着自己的手臂,硬甩开之后,他理理衣袍,状似自然的走向红玉。
管云却快他一步。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难得有天空档喘口气还不好好睡一觉。你之前不总抱怨那些臭男人闹得你整夜不得安睡吗?”
红玉有点茫然的看着管云一边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一边朝她眨眼睛。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她还是懂事的顺着话茬说道:“啊,我起来起夜,这就回去了。”
既然姐姐没事,她就放心了。那边那个男人的目光也叫她很不舒服,道了声晚安就回房了。
“这是这楼里的姑娘吗?”
“嗯,对啊,不懂礼数,叫客官见笑了。”
男人被管云坏了好事也不恼,笑道“这儿竟有如此绝色。”也没再说什么,倒是安分的走了。
红玉扯着僵硬的笑送走了贵客,一回头就愤愤的骂。
骂天下男人净是好色之徒,骂有些人仗势欺人,再骂自己,早知道就不要接这单生意了,接了也不要在楼里画。
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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