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记》第13章

“捡到你的时候都没什么凭证吗？你可以去找他们啊……”
“你的奶奶没有告诉过你吗？”
……
现在想来不免有些心惊，看似无意的话语到底有几分是真心，几分是试探……
管云不是没想过诸葛后裔之事暴露的后果。
若执政者圣明，不过是做笑谈一笑而过，顶多会唏嘘诸葛家族的命运多舛和神秘莫测。
但是一旦上至圣主下至黎明百姓相信了诸葛佐驾的传言，又正值这诸子夺嫡的敏感时期，她们姐妹俩难逃被人利用作为掩饰狼子野心的幌子。
到时候，她们的命运将不再由自己掌握……
管云其实并不懂政治。
她虽然从小被奶奶逼迫着读书，然而好歹是在奶奶的庇护下那么多年，她其实并不能理解外界的暗潮汹涌血雨腥风。
相较之下已入宫数年的红玉倒还懂的多些。
但管云从来没注意过她的妹妹是怎么想的，也从来没考虑过，那个会跟她拌嘴的小女孩不会像她一样逃过岁月的审判，早已被雕刻成大人的模样……
再不见当初……
而红玉呢？
每每望着管云进宫探望时同情而又怜悯的脸色，说着让她当心会保护她的话，自以为是一厢情愿的要抗那些并不能算是重担的责任，她都会从心里羡慕她。
也嫉恨她。
她知道这样的情绪压根儿就不应该出现，毕竟那是她唯一的姐姐。虽然知晓诸葛遗孤的事之后，她大概知道她俩并不是亲姐妹。然而这并不影响她一直拿她做亲姐姐看待。
奶奶活着的时候被奶奶温柔护着，奶奶死了又被她温柔护着的姐姐。
她在用自己的命护着她。
初入宫，皇后为了凤座不受威胁，逼着她视为天的夫君亲手葬送了她作为一个女人的母亲梦。
她不恨。
因为她知道，只有痛过这一次，接下来才有无边的荣宠无边的富贵。
她和管云两个孤女，是需要依靠的。
后来，她都已经就这么过了，就这样拿着皇帝以为的她对他的恨来跟他讨一辈子的生活无忧。没有孩子也没关系，反正皇家的孩子与其注定一生不幸还不如不曾来过。
然而，那一天她听到了皇帝在书房的密谈。
是否是故意泄露已经不重要。
只是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管云。
是那个她早已发现不会随时间变化的姐姐。
从她懂事起，管云就是那副模样。
不是没有疑惑过，只是当她无意中说出“姐姐好像都不怎么变”的话，后来他们家就再也没过过年。
万家炮竹声响的时候，她和管云被奶奶早早地哄了睡觉，告诉她们外面在打雷下雨……
这么愚蠢的说法，红玉不会信，然而管云却信了。
她对奶奶的话总是深信不疑的。
奶奶又将她培养成了一个只知道之乎者也的书呆子。
她知道皇宫的险恶，因为书里历朝历代逼宫篡位宫斗不修。但她只是知道不好，更多的却也是不甚了解。
就像红玉入宫九天后脸色开始惨白，历时几个月才修复过来。然而对于入宫探视的管云，她用一句月事在身便不露破绽的敷衍了过去……
管云不会想到红玉初入宫便如此受宠，有外戚傍身的皇后怎会容她安稳。她只以为皇帝足够爱她，那便够了……
然而如何能够。
确定管云是诸葛遗孤后，她都没来得及感到震惊以及对奶奶瞒着她们俩的不满，她首先想到的是……原来是有目的的。
皇帝带她进宫，原来是有目的的。
而并不是她开始以为的被她的美色所惑或者是……一见钟情……
情……
多么可笑的字眼，她竟以为它会出现在一个帝王身上么？
纵然百般宠爱又怎样，他施舍的翡翠珍玩，不过是他皇家看腻了的东西。
纵然百般维护又怎样，还不是妥协的任人践踏于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那一刻，红玉是愤怒的。
连同似乎平息下来的，身体被割去一块的，感觉再也不会完整的灼烧的愤怒……
这场怒火烧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皇帝若无其事的过来关心她的身体和饮食。
她平静地跪下来，向他请罪。为她不小心听到了他的谈话，同时告诉他，她或许知道诸葛家后人是谁……
皇帝得了答案满意地走了，从此更加优待于她。
只要这传闻中的香饽饽不被别人夺走，他便可保她一生富贵。
更何况……他还对她，有了别的心思……
红玉顶了诸葛孤女的身份，将管云深深的藏在了她的背后……希望她能一辈子那么单纯无忧……如果管云漫长的生命里她无能为力，至少也要是在她红玉的一辈子时间里……
然后她将这事告诉了管云。
她相信书呆子管云一定知道关于诸葛家的传闻，她不是因为见不到管云活的轻松才说的，既然选择承担了，她不会有怨言。
她只是不希望管云一直这么浑浑噩噩糊里糊涂，缩在壳里躲避一辈子。
她不可能永远保护她。
红玉的一辈子，可能并不长……
这话很凄凉，凄凉得让她每每想起便会落泪，凄凉得让她整夜整夜睡不着，一个人的被窝，总也捂不热似的……
自从三年前皇帝那一病，皇帝就再也没见过她。
一次传召不曾下过，她面圣的请求也被驳回，她大着胆子闯了皇帝的寝宫，却被拦在了那层薄帐外面……
薄薄的青纱帐，她仿佛能透过去看到他日渐消瘦的皮囊，裹着他偏过头去不愿见她的倔强的灵魂……
为什么？为什么？
她做错了什么……
暗中扶持十四皇子，设计做下那一场戏，贪婪要着不属于她的凤位，又或者是……那一晚，他肝胆欲裂怒火攻心喷血前看到的……她和他第四个儿子的纠缠？
红玉呆呆地靠窗坐着。
听多嘴的宫女说，十四皇子李悌回来了。
还听说，皇子龙气在身，逢凶化吉，被人卖到小倌馆都能逃出来，还遇贵人相助，回了宫里……
真是可笑，她要扶持的人，她安排的猎场有失，现在却要从别人嘴里听说他的去向……
她当初是见四王爷和太子争夺激烈，怕波及到无权无势的李悌，才让他避其锋芒韬光养晦。
然而机关算尽却没算到出了个白眼狼。
她想到了他的生父小握兵权，这些势力必是归他所有，虽不能保他必登大统，也不至于让他们输得太惨。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他李悌压根就不需要倚仗她一个后宫妃子，他的势力若是摊开来算，三年前也许不能敌恪恒二人联手，然而三年势力的不断壮大，而四王爷李恪和太子李恒不断互相消耗，现在怕是再也不用忌惮他们俩了。
朝中恐不久就会有人提出易储，皇帝畏于皇后家族势力必不会应允，接着……恐怕就是一场腥风血雨……
而他李悌，会乖乖地伏于她膝下，叫了那么多次的母妃……
红玉惊坐起来……
她忽然想起，李悌和管云第一次见面时，李悌说要娶她的戏言……
戏言确实是戏言，然而……
红玉心中大恸。
“来人，快去请管云姑娘……快去！敢慢了一刻我要你死！”
……
实在不敢想象，李悌竟然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将看猎物一样的目光放在了管云的身上。
乖巧地认红玉为母，是为了有正当的见管云这个姨母的机会。
住进清风明月楼三年，怕是早已将楼里楼外翻了个底朝天。
就是当年她查到他的身世，恐怕也是他故意引她上钩的饵，不然宫女偷人还生了假皇子的秘辛，怎么会让她这样轻易知晓？
三年，足够他布一个很完美的局了。
就算现在把管云叫过来又有什么用呢？
她这个单纯的傻瓜，肯定还是会一脚踏进去的……
第七章
文和十二年的冬天，白雪千里，冰结三尺。
北边的京城，即使是天子的龙气，也不能使它温暖一丝一毫。
管云裹着厚重的皮袄坐在明月楼门口，望着外面的冰天雪地发呆。
她在想什么？
她什么都没想。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思复杂的人。她都想不透，当初奶奶为什么会让她学史，却叫红玉去练乐。本来就不聪明，现在好了，成了个书呆子，什么都不知道的被别人利用，保不了红玉，也保不了自己。
“小姐，发发善心，赏口吃的吧……”
听到有人在叫唤，管云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