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们的世界》第28章


尽管如此,他也同意塑料是人类污染环境的表现。塑料万世永存,这让人感到很不安。塑料与报纸的差异体现在垃圾掩埋场之外:就算报纸没燃烧起来,它也会在风的作用下破碎,在阳光的照耀下开裂,在雨水的冲洗下溶解。
第九章 永不消逝的聚合物(5)
然而,塑料会发生什么呢?我们在不收集垃圾的地方可以看得更为直观。人类从公元1000年开始就居住在美国亚利桑那州北部的霍皮人印第安领地了,这是今天美国最为古老的人类居住点。霍皮人的村落主要集中在三座平顶山上,可以360?全方位地俯视周围的沙漠。几个世纪以来,他们都把垃圾扔在平顶山的山脚,里面既有食物残渣,也有破碎的陶瓷制品。山狗和秃鹰会接管这些食物废渣,陶器也重回泥土中。
直到二十世纪中期之前,这种模式一直都未出现什么问题。突然间,大自然再也无法自行解决人们丢弃在山边的垃圾了。霍皮人被一堆越来越高的新型垃圾所包围。只有沙漠起风的时候这些垃圾才会从视野中消失。然而,它们毕竟依然存在着,要么挂在山艾树和牡豆树的树枝上,要么戳在仙人掌的尖刺上。
霍皮平顶山的南面是12500英尺高的旧金山山峰,这里的白杨树和花旗松林是霍皮人和纳瓦霍族人的神灵居住的地方:每年冬季,神山就会披上白色的斗篷——然而,最近几年并无此景,因为很少下雪了。干旱在加剧,气温在升高。印第安人宣称,滑雪场的经营者用他们叮叮当当的机器和肮脏的钱财污染了这里这片圣洁的土地,于是他们再次遭到起诉。他们最新的亵渎行为是在滑雪道上铺上用废水制成的人造雪,这在印第安人的眼里简直等于用粪便给神灵洗脸。
旧金山山峰的东面是更加雄伟的落基山脉;落基山脉以西是马德雷山脉——它的火山顶位于海拔更高的位置。我们难以相信,这些庞大的山脉有朝一日竟会埋入大海——巨砾、岩石、山凹、山巅和峡谷概不例外。每一块巨大的隆起都会腐蚀成粉,它们所含的矿物将溶解为海水中的盐类物质,它们土壤中的营养会造就一个崭新的海洋生物年代,而之前那个生物年代则会消失在它们所产生的沉积物的下面。
不过在此之前,某种比岩石或泥沙颗粒轻得多、也更容易被海水携带的物质会抢先沉积起来。
加利福尼亚长滩的查尔斯·摩尔船长于1997年的某天驶离檀香山,他驾驭着铝制外壳的轻型帆船进入到太平洋西部的一个地区,以往他都会避开这个地方。这里有时被人称为副热带无风带,大小尺寸和德克萨斯州相差无几,位于夏威夷和加利福尼亚之间的洋面上。船员很少来这里,因为这里一年四季都有一个赤道热空气形成的高压气旋在缓慢旋转,风在这里只进不出。气旋下面,海水缓缓形成一个顺时针的漩涡,朝着它的低气压中心涌去。
它正确的名称应该是北太平洋副热带气旋,不过不久之后,摩尔又得知海洋学家原来还给它起了另外一个名字:太平洋大垃圾场。摩尔船长迷失了方向,进入到这个漩涡里——北美几乎所有被吹到海里的垃圾最终都聚集在这里,绕着漩涡缓缓盘旋。这些工业废物越聚越多,实在令人恐惧。整整一周,摩尔和他的船员都在这片和小块陆地差不多大小的洋面上航行,海水上满是漂浮的垃圾。摩尔的船简直就像一艘铲开冰块的北极破冰船,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周围上下漂浮的是杯子、瓶盖、纠结在一起的渔网、单纤维丝、聚苯乙烯包装袋的残片、罐装饮料的手提纸箱、破气球、三明治包装薄膜的碎片和不计其数、松松垮垮的塑料袋。
就在两年前,摩尔从木质家具抛光厂退休。他一生都和海浪搏斗,头发还未开始发白,他想给自己造一艘船,住在里面,享受早早退休后充满刺激的生活。他深受水手父亲的影响,后来美国海岸警卫队批准他成为一名船长。他一开始是海洋环境监测小组的志愿者。自从他在太平洋中部遭遇到地狱般的“太平洋大垃圾场”后,他的小组就转变为现在的艾尔基塔海洋研究基地,致力于治理这半世纪以来的漂浮垃圾。他所看到的垃圾中竟有百分之九十是塑料。
得知这些塑料的来源后,摩尔就更是震惊了。1975年,美国国家科学院估计,所有出海的船只每年总共要排放800万吨的塑料。现在的研究表明,光光是世界上的商船队,每天就会厚颜无耻地排放出639000个左右的塑料器皿。但是摩尔发现,商船队和海军随意丢弃的垃圾比起海岸上倾倒到海中的聚合物,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了。
第九章 永不消逝的聚合物(6)
他发现,垃圾掩埋场并未充满塑料的真正原因是它们大都进入了海洋中。几年来,摩尔在北太平洋的那个漩涡进行采样,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海中央百分之八十的漂浮垃圾最初是被丢弃在陆地上的。
大风把它们吹下了垃圾车,或者吹出了垃圾掩埋场,它们有时也从铁路运输的集装箱里掉落下来,冲入暴雨下水道,顺流而下或随风而动,最终进入到这个不断扩大的漩涡中。
摩尔船长对他的乘客们说:“对于那些顺着河流进入海洋的东西,这里就是它们的归宿。”地质学者对学生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个,不过他们指的是腐蚀作用——无情的腐蚀过程把山脉碎化为盐类物质,它们体积很小,顺着雨水进入海洋,一层层沉积起来,成为遥远未来的岩石。然而,摩尔指的却是地球这50亿年的地质时代中前所未有的一种流失和沉积现象——我们今后或许会了解它吧。
穿越漩涡的第一个1000英里中,摩尔推算出每一百平方米海面上有半磅的岩屑和300万吨的的塑料。他的估算和美国海军的统计结果相吻合。这还只是他遇到的可怕数字中的第一个而已。统计的这些还只是看得见的塑料而已:更大数量的塑料碎片被海藻和藤壶腐蚀后沉入海中,这个数字就不得而知了。1998年,摩尔又来到这里,这次他带着一个和埃利斯岱尔·哈代爵士用来采集磷虾样本的装置相类似的拖网设备,并发现了这样一个惊人的事实:海水中的塑料比漂浮在海面上的更多。
事实上,数量上的差异相当悬殊:海水中的塑料是海面上的六倍。
当他在洛杉矶的河流入海口采样的时候,这个数字增加了十倍,而且每年都在递增。现在他正和普利茅斯大学的海洋生物学家理查德·汤普森一起比照数据。尤其让他俩吃惊的是塑料袋和无处不在的塑料原料小球。肯尼亚每个月都生产出四千吨无法回收利用的塑料袋。
这些原料小球被称为“纳豆”,人类每年生产出的小球有5500万亿个,重达2500亿磅。摩尔不仅发现塑料已经占据世界的每个角落,还清楚地看到塑料树脂的残片已经进入了水母和樽海鞘透明的身体中——它们是海洋中数量最多、分布最广的滤食动物。和水鸟一样,它们把颜色鲜艳的原料小球当成鱼卵,把颜色黯淡的当成磷虾了。小球的外面包上了清洁身体的化学物质,大小正好适合小型生物,而这些小型动物又成为大型生物的饵料……大概只有上帝才会知道究竟有多少塑料颗粒被冲入了大海。
这对于海洋、生态系统和未来而言意味着什么呢?塑料的历史才仅仅五十年而已。它们的化学成分或添加剂——比如说,金属铜之类的着色剂会不会一边朝食物链的上游挺进,一边聚集浓缩起来,最终影响到生物的进化呢?它们会成为化石的记录吗?
数百万年之后的地质学家会不会在海底沉积的砾岩中发现芭比娃娃的部件呢?它们是否会完好无损,可以像恐龙的骨骼一样拼凑完整呢?或者它们有没有可能腐烂呢,碳氢化合物慢慢从海王波塞顿的塑料墓地中逃出,剩下的只有而芭比娃娃和肯20已成为化石的印记,它们会永远变为石头吗?
摩尔和汤普森开始咨询材料专家。东京大学的地球化学研究家高田英冢的研究方向是内分泌干扰化学物质,或者称为“性别扭曲剂”。一直以来,他都亲自研究从东南亚的垃圾堆逃走的到底是什么可怕物质,这是个令人厌恶的任务。现在,他正研究从日本海和东京湾拉来的一堆塑料。他在报告中说,在海洋中,“纳豆”和其它塑料碎片能和有复原能力的污染物结合在一起,比如DDT和各种多氯联苯化合物。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