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苑·经典美文2012年第1期》第10章


我突然追过去,说:“让我摸一下,叔叔!让我摸摸它!”
我的手触到了光滑冰凉的羽毛。
从那以后,我心目中的鹰都被击中了。它们纷纷坠入雪浪腾空的瀑布,一去不复返。
没有鹰的天空,没有庄严,没有音乐。
只有长风呼啸、蓝天清澈时,还能听到鼓动羽翼的声音。巨大的、透明的鹰张开翅膀,它的羽毛,它的骨骼,它的爪和嘴,还有它犀利的眼睛!
我再也没有见到过飞翔的鹰了。
老虎
画册、故事、电影,所有幼年的教育告诉我,老虎是个坏东西。
因为不想看见老虎,连心爱的动画片也不敢去看了。外公一再保证:今天的没有老虎。
糟糕,又跳出一只嘴巴血红,不讲道理的傻老虎!它伸爪子、撅屁股、尾巴扫来扫去,威风地跳来跳去,发出呜呜长鸣。
照例来了一只洁白的羊羔。我吓得神昏气短,缩在座椅里。它无忧无虑走向老虎。我转过身,看着放映孔里旋转的光柱。
“吃掉了吗?”我浑身发抖,“吃掉了吗?”
“吃掉了。”外公说。
回过头来。老虎正得意洋洋逼近羊羔。
我又扑到椅背上。'。 '
外公说了20遍“真的吃掉了”,前后左右的邻座也保证:“是吃掉了。”
我回过头来。森林里鲜花盛开,百鸟鸣唱。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一直吵到邻座们气愤了。外公只好携我离去。他忧心忡忡:“这么胆小,长大有什么用呢?”
为了让我勇敢。爸爸妈妈残忍地拖我去动物园看老虎。我决一死战,闭上了眼睛。
“老虎不可怕。你看一下。”
“只要看一下!”
“要不我们就等下去。等到你哪天看了,我们再回家。”
天知道,我多么厌恶、想吐!
备受迫害的我,睁开一只眼睛,看了!扭头就跑。
铁栅栏深处有一个乌黑的方穴。拖出来一条大于猫一千倍的后腿。又脏又潮,自暴自弃,绝望的大后腿。
老虎!最恶心!最难看!老虎!良心烂透!
一直到15岁那年,我才真正看到了真正的老虎。
到闽北山区,我首先问山里人:“这儿有老虎吗?”
“老虎吗?可惜现在不多了。”
“老虎,会吃人的!”我说。
“不。你不害它,它不会来吃你。”山里人说,“难得也有吃人的虎。它们喜欢偷猪吃。”
山里有了老虎,便有了生与死的种种情趣。山里人喜欢讲他们遇到老虎的经历。
那种兴奋,那种自豪,仿佛得到荣誉。
冬月清澈,白雪遍地。打着手电筒走路,危险比点火把的大。迎面看见有人打着手电走来,近在咫尺了,才从黑暗中显出狰狞的虎头,一双金亮的圆眼睛!
彼此都误会了,以为遇见了同类。
停下来,双方都珍惜生命。这时候不能喊,不能奔,脚趾一点一点移向路边,彬彬有礼地、贴着草木,蛇一样地溜过去。
老虎站在那儿,动它的脑筋。一会儿,它低下头来,继续赶路。
有时候遇到好奇心强的老虎,会掉转头来跟着人走。要非常非常坚强,才能保持正常的步子走回村里再昏倒。
有时候往往是忍不住又跑又喊,激起老虎追逐猎物的本能,一直扑逗到人气绝身亡。就算老虎不来扑,狂呼乱叫奔进家门,气一松,暴出浑身大汗,倒地便死。
这种恐惧强烈地刺激着山里人的心。大白天走路也感受到广阔的危险感。枯树怪石荒草。生命在热血中涌动,晨星暮日,荡涤胸怀。
猎虎的人从江西、浙江过来,山里人讨厌他们。“为了钱,什么都不放过啦!”然后唾一口,把脸板紧。猎人被虎吃了,山里人感到自豪,又有点怜惜:“我们山里的老虎啊!”
我听了许多关于老虎的故事。
我开始盼望见到老虎。山里人传染给我这份奇怪的愿望。
只要是诚心的愿望,大自然一定会听到。 [汶Zei8。电子书小说网//。 ]
秋天来啦,山坡上盖满黄叶,红树、绿树在干燥的空气中劈啪拍手。阳光是凉凉的金色。
秋天,砍柴的季节。一握粗的杂木敲上去梆梆响。梆声沿着山谷好听地跑远。
我贪心地砍倒一棵棵落尽树叶的小杂木。我眼前金灿灿的秋色突然聚成一团,在黄叶盖满的坡顶上无声无息地移过。透过疏疏的杂树灌木,星星般耀眼的红浆果向两边分开。
柴刀栽进厚厚的落叶下,一只年轻小老虎站在不到五米远的坡上。斜阳从它背后照来,它被明亮的火焰包围,颀长优美的身子呈现在我眼前。它停下来两秒钟,一只前足停在空中。
它侧首看了我一眼,似乎感到意外。金色的目光溶在一起,飘过一绺嫣红的烈焰。就看了这短短的一眼。
人类最美的目光都死了。
静静的、威严的、穿透肺腑的、超然的一眼,它转过头,踏下前足,走向太阳。
一身富贵光亮的皮毛,棕色的横纹随着步子流水般地滑动。爽白的天空把每一丝虎毛映衬得清清楚楚。
像无形无具的梦,消失了。
我沿着山坡狂奔而下,血液在全身蒸腾。激情脱去沉重的躯壳,裹着我轻盈地滑翔,哽咽堵塞了喉咙……
我受到了真正的藐视!
仅仅两秒钟!人的骄傲颓然倒地。这轰顶的刺激炸开一片崭新的欢喜狂悦。
大自然用两秒钟告诉我,人可以夷平山川,制造荒凉,掏空地球,但是依然侵犯不了它的自由!这肃然起敬的、无法驾驭的自由!
彻骨的幸福倾倒下来。从此以后,没有一个人能用藐视来伤害我了,绝对没有了!
老虎光艳夺人的美目敌御四方。
我飞奔回村,跃进家门,彻底欣慰地扑到床上,每根骨头、每块肌肉都在颤抖。
啊,我见到了老虎!
山峦
作者:筱敏 字数:1544
不渝的爱情和友谊,向来是俄罗斯女性对文学和理想事业最宝贵的精神馈赠。
“十二月党人”的领袖们被诛杀,剩下的百余名青年戴着镣铐要到“野兽比人多”的西伯利亚去了。从现在起,他们是囚徒——“如果不能做一个公民,那就做一个囚徒吧!”奇怪的是,连他们的妻子、恋人和姐妹们也打起了做“囚徒”的主意。特鲁别茨卡娅公爵夫人,沃尔康斯卡娅公爵夫人,格利戈里耶芙娜·穆拉维约娃,伊万诺芙娜·达夫多娃……还有法国姑娘尤米拉·列丹久,加米拉·唐狄。俄罗斯历史将牢记并感谢她们。普希金的《致西伯利亚囚徒》、涅克拉索夫的《俄罗斯妇女》皆讴歌了这些伟大女性。
俄国十二月党人起义,被历史称之为贵族革命。那是一个极其黑暗极其龌龊的时代,除了匍匐于王权靴下的草芥,任何生命都不能生长。然而,恰恰是窒息生命的统治,使自由成为一种焦灼的渴望;恰恰是腐质土的堆积,迫使一种名叫崇高的生物直立起来,以流血的方式,不顾一切地生长。一群心怀使命感的贵族青年站到了起义队伍的前列,并且沿着这条因自由的火把而延伸的道路,走到了绞刑架下或者西伯利亚矿坑的底层,要理解这种崇高的生命必须有同样崇高的心灵。一位政客说:欧洲有个鞋匠想当贵族,他起来造反这理所当然,而我们的贵族闹革命,难道是想当鞋匠?这样一种无耻的“幽默”,除了表明其躯壳能增长腐质土的堆积,其灵魂卑贱地受着王权专制的役使之外,难道可以给予崇高的生命些许蚀损吗?
百余名十二月党人带着镣铐到西伯利亚去了,并将在苦役和囚禁之下终其一生。他们的罪证是对祖国的忧虑和挚爱,对奴隶的关注与同情。在那条被他们的歌声和镣铐敲击过的驿道上,那条漫长的,永无终了的,直插入蛮荒和苦难的驿道上,远远地追踪而来的,是他们年轻的妻子。
这些年轻的女性,这些在乳母的童谣里和庄园的玫瑰花丛中长大的女性,这些曾在宫廷的盛大舞会上流光溢彩的女性,这些从降生之日起,就被血缘免除了饥馑、忧患和苦难的女性。歌剧院中不曾演过,噩梦中也不曾见过,那些属于旷古和另一世界的悲剧,突然集中在一个流血的日子里,利刃一样直刺人体内。生活因此断裂。狂泻的泪水,突然就把她们冲到春季的彼岸了。
如果没有经历过苦难,如果没有用自己的肌肤,触摸过岩壁的锋利和土地的粗粝,我们凭什么确知自己的存在呢?如果没有一座灵魂可以攀登的峰峦?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